心理治療中的共同因素
對于心理治療,大家有多少的了解?而關于心理治療的共同因素又是指什么呢?
不一樣的體驗
(novel experiences)不管是躺在躺椅上對著天花板囈語,還是面對一位包容抱持鏡映神入的分析師,不管是在治療師的蘇格拉底式發(fā)問下戰(zhàn)栗,還是將情緒傾瀉于紙面或表現(xiàn)為舞步……反正,就是跟平時不一樣。差別的體驗帶來頓悟,帶來不一樣的視角,帶來完型的浮現(xiàn)。其實就是先要生活在別處,才能活在當下,活在此時此地此身此岸。
和你在一起
(being with yourself)生活中的大部分時間,我們并不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我們生活在他人的欲望中,我們生活在被吞噬或閹割的焦慮中,我們活在人類得以進化的教條中,我們活在語言的束縛中,我們會心神不寧,會身不由己,會六神無主,甚至魂飛魄散……當我們沒有跟自己真正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也無法跟別人在一起,我們共同活在妄想、分別和執(zhí)著中。心理治療,任何形式的心理治療,至少提供了這樣一個機會,讓我們可以跟自己在一起,跟自己的、感覺、想法、圖式……跟自己在一起。一個治療師和我們在一起,也提供了自己與己同在的機緣。
重新歸因
(reattribution)人類最大的恐懼,其實是對不確定的恐懼,對無知的恐懼。所以才有了人類整個的知識體系的演化。你我都需要原因,有了原因之后才有掌控感,有了掌控感后才能體驗到自體的存在?聪嗨忝际墙o問題找個原因,知道原因讓我們釋然。不同治療理論盡管差異甚大,但基本上都帶來了解釋,或者是讓病人自己找到原因。這個原因可能是創(chuàng)傷,是分離,是父親的存在,是不良認知圖式,是生活沒有根本的意義,是未完成事件,是大腦神經(jīng)遞質(zhì)失衡,是進化的宿命……總之,會給你個原因。
心誠則靈
(just believe)這個很好解釋,心理治療發(fā)揮作用的主要是兩個效應:安慰劑效應和牙醫(yī)效應;前者說的是你覺得這藥管用,它就有效果。但心理治療無法設置合適的安慰組,又無法做雙盲實驗,所以這個效應不能經(jīng)由實驗分離出,但信不信由你。后者說是比方說你牙疼,約了一個牙醫(yī)后,就不那么疼了。總的來說,心理治療不像吃藥輸液,你要是不信,劑量多大都不好使。你要是信的話,借助上面的兩個效應,多少都有點用的。任何形式、流派的心理治療,應該都少不了這個共同因素。
生活填空
(fill in the blanks)這個共同因素很隱蔽,卻用中英文都不好表達,闡述如下:生活如果是個寶盒的話,放進去珍寶的話,不光是少了相應的空間,也使得這部分空間存放磚瓦土塊的概率降為零——一來一去是個雙倍的“占用”。做治療的50分鐘,如果用來治療——任何形式的治療——我們假定這治療至少不會使情況更糟的話——起碼使得這部分時間不光不能用于發(fā)呆,也不能用于殺人放火之類的事情,包括來診室這么一來一回在車上的時間等等。道理很簡單,所以說多做治療肯定是有好處的,至少生活中會有一些穩(wěn)定的點錨定在積極因素上,且占據(jù)了可能被消極因素所占領的一片“空白”。
客體化
(objectifying/objektivierend)所謂客體化,是指能夠?qū)⒖腕w/對象從主客觀混沌(chaos)顯現(xiàn)出來的意識行為(例如,表象、隱喻或符號)。例如尚不會開口說話的嬰孩被熱碗燙到了手而哇哇大哭,他顯然是被這樣的“混沌”所震驚(shock),這樣一種陌生的不適感覺,顯然難以為既有的經(jīng)驗所同化,而是一種主客觀不分的狀態(tài),這使得嬰兒在混沌中不能經(jīng)驗到主體/自體的存在,是一種深刻的恐懼。在這個時侯,媽媽拿起嬰兒的手吹起來,一邊趕忙說:噢!孩子,你真疼!在那一剎那,“疼”這個聲音進入到混沌中,所有陌生而不適的'新體驗被標記為“疼”這個言語,并連同這個聲音表象一起,客體化為一種外在與主體,而與主體保持一定距離(distencing)的客體。
至此以后,孩子經(jīng)由感覺被客體化而經(jīng)驗到主體的存在,并未被混沌所吞噬。在精神分析、認知治療和存在-人本主義治療中,病人的混沌體驗不斷為治療情境所客體化,變?yōu)橹委煄熀筒∪丝梢怨餐瑢徱暎治龊湍酥敛倏v的客體,逐步成為盡管仍與主體相關,卻保持著一種辯證的張力的存在,病人也在此張力中經(jīng)驗到自體的存在。(如果讀者了解現(xiàn)象學哲學,并熟悉比昂,溫尼科特和拉康的工作,會更親切于這種解釋)即使在只有當事人一個人的內(nèi)觀(mindfulness)或禪修中,這樣的境況下,混沌仍然會逐漸分化,感覺會變成意念,意念則與更廣闊的原型(archetype)所聯(lián)系,獲得意義而客體化。你可以“看見”“它們”,而不是深陷其中。同樣在格式塔治療中,情緒一經(jīng)宣泄,便也完成了客體化的過程。像一件衣服,雖然它仍然屬于你,卻可以穿上或脫掉,或是修改修飾(接受或是改變),再不像皮膚一樣。(客體化也是主體化,自體化)(滿紙荒唐言……)
設置
(setting)設置也是任何形式治療的共同因素。類似于一種儀式化的,讓治療師和病人都意識到,這是在治療而不是在干別的什么東西。從動力學的角度理解,設置是“父親”,他讓治療師/母親和病人/孩子始終在一個范圍/區(qū)間內(nèi)運作。沒有父親的存在,孩子無法真正從母嬰的共生體中誕生并成長。
“父親”既是“奪愛者”,又是“拯救者”,他始終要提醒母親和孩子,他的存在。治療師在治療中將“父親的名字”帶入“母嬰”互動的空間,同時也在這個空間中呈現(xiàn)“現(xiàn)實”。既給治療師和病人以焦慮和無奈,但也是二人的保護者。設置是治療內(nèi)在的元素。
文化負荷
(culture-loaded)心理治療不同與藥物治療。心理治療必定是在一定的文化場域(field)下進行的。治療師的文化場域,病人的文化場域以及二人互動所形成的瞬時場域,乃至設置所位于的“宏場”(-field),都纏結(jié)于文化之網(wǎng)中。所以,任何一種治療形式,適用于特定的群體時,不可能不考慮其文化因素。故有心理治療“中國化”、“本土化”只說。小到一個個體也是如此,每個人的頭腦中,都有文化基因庫里的一組基因型,治療師要敏感于此點。
神經(jīng)改變
(neuron-changing)筆者受過系統(tǒng)的生物學訓練,看待心理問題亦難棄這個立場,雖然早已不是還原主義的信徒,但認為現(xiàn)象與本質(zhì)之間仍然存在相互詮釋的必要。身心關系問題從笛卡爾至今仍然是個說不清楚的問題,而且從邏輯上也可論證,現(xiàn)代神經(jīng)科學的發(fā)展亦不可從本質(zhì)上解決身心關系的問題,何況還有來自于宗教“靈”的概念,更使得該問題撲朔迷離。不同流派之間的差異固然大,但相對于藥物治療的“組間方差”更大。
藥物治療仍然是一種特殊的心理治療,那么討論共同因素的問題不可避免要討論各種治療的物質(zhì)基礎的問題。筆者在此斷言,任何形式的心理治療,包括藥物治療,如果沒有相“伴隨”的神經(jīng)改變,是不可能的。這里“伴隨”這個字眼仍有不當,因為并不知道體驗改變和神經(jīng)改變的因果聯(lián)系,以及孰先孰后的謎底。由于物質(zhì)基礎的無限還原性和主觀經(jīng)驗的無限超越性,身心關系的問題可能沒有真正的終點,或者干脆說是個偽問題。但神經(jīng)改變是心理得以存在,心理問題得以存在,心理治療得以可能的“共同因素”。
整合
(intergrating)很少有聽說,某位治療師會做純粹的精神分析,或是純粹的認知治療。百來年心理治療的發(fā)展并未演化出不可雜交的幾個“物種”,反倒是大家相互學習,相互促進。認知治療得出的不合理信念和適應不良的圖式(maladaptive schema),放在精神分析發(fā)展理論的視野下,原來都曾經(jīng)是非常合理和非常適應的,就是因為在那樣的時期和境況下太適應了,所以才強迫性地使用到今天。
只對信念和圖式進行分析和駁斥,難以修通此情結(jié)。只有在關系中“退行”才能獲得成長。“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面對在當前境況下極其不利的行為模式,果斷采用行為矯正的方法也是正道。心理治療流派間越學越像,不斷分化又不斷融合,也是其“共同因素”。(黑格爾式的解決:正題-反題-合題……)為什么會是這樣呢?在我看來,那是病人對整合的需要。病人需要什么,我們給予什么。而不是理論需要什么,我們提供什么。
病人需要將自己的過去-現(xiàn)在-未來整合,將認知-行為-情感整合,將既往關系-當前關系-移情關系整合,將本我-自我-超我整合,將真自體-假自體-過渡性自體整合,將身-心-靈整合……病人需要成為一個“人”,而不是在理論顯微鏡視野中的一片標本。所以說,在內(nèi)在里排斥整合的治療理論,必定是偽理論。一個排斥整合的治療師,必定是自己尚未整合好。從某種程度上說,心理治療就是促進"整合"(psychotherapy is in itself intergrating)。(思想等待思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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