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創(chuàng)傷”和心理學在中國的發(fā)展
中國疾控中心心理衛(wèi)生中心馬弘教授，委婉地批評了那些在大地震剛剛發(fā)生數(shù)天后，一些缺乏職業(yè)道德的心理學工作者，拿著各種量表讓災民填寫，以滿足自身研究需要的不道德行為。還有陜西省張?zhí)觳冀淌谒f的“掃棚”，即少數(shù)意欲“拯救災民”的心理學工作者和志愿者，像打掃帳篷一樣的把每一個帳篷都走一遍，說是提供心理援助工作，只是滿足自己的英雄主義情節(jié)，惹得災區(qū)人民對待心理咨詢就像對待過街的老鼠一樣——人人喊打，也使得災區(qū)流傳著這樣的一句話：防火、防盜、防心理咨詢。還有省內的幾位專家，也都或多或少的談到了“二次創(chuàng)傷”。
為什么災區(qū)人民、心理學專家，還有很多的心理學工作者對這樣的心理救援如此反感呢?
我想，首先的一個問題：是這些心理學工作者違反了助人倫理學最基本的原則——不傷害。就像馬弘教授給出的例子一樣，災民們在巨大的災難面前，不斷滿足你們研究工作的需要，填寫表格過后沒有給任何的心里干預，如同揭開災民的傷口，讓災民一次次流血，一次次“昏死”。這樣的調查、這樣的干預是自私的，是殘酷的，當然也是違背人性的，是基于咨詢師或治療師個人研究的需要。
其次，“掃棚”式的英雄主義情結也是心理工作者不恰當?shù)木仍袨椤Ｋ麄冋J為災區(qū)人民的心理狀況非常惡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需要他們逐一干預。豈不知，在災難發(fā)生后，只有少部分人需要心理救援，大部分人具有自愈的心理潛能。我個人認為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和前面馬弘教授所提及的心理學工作者有本質的區(qū)別，為什么呢?因為他們目的是好的(意識層面)——是為了心理救援，也很有熱情。錯誤在于缺乏心理干預的知識，他們不能從潛意識層面認識到，自己熱情的投入救援工作中是因為自身的需要(英雄主義或其他)，是方法學上的問題。但他們不科學的工作方法照樣傷害了災區(qū)人民，有的造成了“二次創(chuàng)傷”。
第三，心理咨詢受到災區(qū)人民的'反感也跟我們的文化價值觀有很大的關系。2008年7月4日，健康報上刊登了一篇叢中教授的文章“文化價值觀與心理干預”，叢中教授以其獨到的視覺，敏銳地觀察到“二次創(chuàng)傷”發(fā)生的主要根源，現(xiàn)將叢教授文章部分摘抄如下：
“在地震災區(qū)進行心理干預時我遇到了這樣的問題：受災群眾總是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墒墙涍^一段時間的壓抑后，他實在忍不住了，只好在親人面前失聲痛哭。這時，他的親人就會走過來，告訴他‘你不要哭了’。受災群眾哭了一陣后，情感得到了宣泄，然后他又開始克制自己的眼淚，以顯示自己比較堅強，讓自己符合家人的價值判斷標準。
其實，當他忍住眼淚的時候，內心依然痛苦著，而他的情感并沒有得到家人的尊重與接納。他的家人也跟他一樣，努力讓自己表現(xiàn)的堅強，而內心也同樣痛苦著。結果是，他們在失去了親人之后，又失去了兩個親人之間的親情交流，雙方身陷孤獨和痛苦之中。
當受災群眾忍住眼淚的時候，心理專家來了。他們在心理干預會談中，提到了地震發(fā)生時的場面，問到了受災群眾的心情和感受。這是，受災群眾在心理專家面前忍不住又哭了起來。這時候，他的家人會走過來，對心理專家表現(xiàn)出他們的憤怒，似乎在說：‘他剛不哭了，你一來他又哭了，都是你惹的!’
其實，家人只是看到了被干預者的眼淚，根本就沒有真正關心被干預者的心情。受到文化價值觀念的影響，被干預者的家人在指責心理專家在帶來“二次創(chuàng)傷”的同時，也指責了被干預者的情感表達。
在與受災群眾的心理會談中，他們自然會忍不住流眼淚，這本是人性的自然表現(xiàn)。這時流出眼淚，是否就代表造成了二次創(chuàng)傷呢?答案是否定的。
只讓被干預者回憶血肉模糊的鏡頭，只鼓勵她哭，讓他哭得很厲害，而沒有給予其他心理幫助。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心理干預工作才可能造成當事人的二次創(chuàng)傷。”
以上三點，是我對二次創(chuàng)傷的一些認識。
除此以外，我還想說的是，5 12汶川大地震，國家第一次將心理急救納入救援計劃，在我們國家是史無前例的，是時代將心理學推上了歷史的舞臺。心理學在我們國家還處在初級發(fā)展階段(災前我們甚至都沒有一本正式的危機干預手冊)，就像一個幼兒在蹣跚學步。我們的心理咨詢工作者甚至自愿者在心理救援時，出現(xiàn)這樣那樣的問題都是心理學發(fā)展過程中出現(xiàn)的問題，無論是缺乏倫理道德的調查問卷，還是“掃棚”，也符合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螺旋式上升。
畢竟，我們的心理學向前邁了一大步，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是國家精神文明程度提高的標志。我想，應該保護這門正在成長的學科，科學地鼓勵投身于災難救援中的心理咨詢師和志愿者，培養(yǎng)危機干預的儲備人才。所以，馬弘教授和高成閣教授在她們的報告中都談到了助人倫理學的原則，叢中教授更是從專業(yè)的角度分析了滿天飛的“二次創(chuàng)傷”論。
感謝這些先知先覺的前輩們，我們這些心理學工作者會在錯誤中不斷學習、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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