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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逼的心理學分析
人為什么要裝逼? (裝逼的心理學分析)
“從1974年初到1976年中期,誰在群落內處于等級秩序的頂端,這一點是很清楚的。初看起來,耶羅恩至高無上的地位似乎是奠基在他那傲視群猿的體力之上的。耶羅恩的龐大身軀和他充滿自信的行為方式,會使人產生一種天真的設想,即黑猩猩們的社會是由最強者為王的法則所支配的。他看上去要比群落內第二大成年雄黑猩猩——魯伊特強壯得多。但實際上,這是一個假象,造成這個假象的原因則是,在耶羅恩占據最高統(tǒng)治地位期間,他的毛發(fā)總是略微地豎立著的,即使在他不賣力進行那些威脅性武力炫示的時候也是如此,而他走路的時候總是邁著一種緩慢而穩(wěn)重的夸張的步伐。這種具有欺騙性的習慣性做法——讓軀體看起來顯得大而沉重——是黑猩猩中的雄1號普遍具有的一個特征,正像我們在后面將再三看到的那樣,每當有其他個體將先前占據這一位置的個體取而代之時,他們都會這么干。處在擁有權力的位置上這一事實會使一只雄性在身軀上也給人以深刻印象,這就是前面所說的那個設想——作為阿爾法雄性的他占據了一個與其外貌相稱的地位——得以產生的原因。”(在動物行為學里,阿爾法雄性指的是社會性動物中占據最高地位的領頭雄性,延用至人類社會則指那些具有領袖氣質、易成為某些領域和場合主導的男性。)
在荷蘭動物學家弗朗西斯·德-瓦爾的名著《黑猩猩的政治》一書里面,出現(xiàn)于第四章“二次權力更迭”開篇的這段話讓我印象十分深刻,而在接下去數(shù)個小節(jié),德-瓦爾繪聲繪色地描寫了魯伊特向耶羅恩發(fā)動權力進攻并一度成功罷黜了這只阿爾法雄性的過程,包括雙方如何對黑猩猩群中的雌性進行爭奪,以及對其他雄性進行籠絡,一波三折的,看起來十分有趣。但,事情還沒有完,這故事有一個悲傷的結局,第一次看書時讓我?guī)子錅I——失去地位以后,老奸巨猾的耶羅恩忍氣吞聲了一段時間,但暗中醞釀反撲,終于有一次趁魯伊特睡覺,和其他雄性一起把他給打成重傷,并閹割了他,后者最后悲慘地死去。
1989年出版的《黑猩猩的政治》曾在2007年與《沉思錄》、《物種起源》、《君主論》一同入選百位哈佛大學教授推薦的人類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經典圖書,它不僅是作為一本引人入勝、有很多故事的動物書,更多是作為一本幫助我們了解靈長類的行為與需求的普及型讀物,受到了政治家、管理者和社會學者的廣泛關注。關于這本書的贊美我不再多說,只想指出的一點是,德-瓦爾德這段描述之所以數(shù)年之后還在我腦中呼之欲出信手拈來,乃因為它深刻地指出了一只黑猩猩(或一個人)如果想要在他所屬的群體中處于(或維持)優(yōu)勢地位,則必須做的一件事就是適當?shù)?ldquo;裝”。耶羅恩成功地通過把毛都聳立著這種方式,裝成了比其他個體都體格碩大,從而引起他們的敬畏。事實上,這家伙后來被打敗了,毛就耷拉了下來,德-瓦爾德的團隊觀察到他其實一點兒也不比別的雄黑猩猩高大。非常有趣的事實。
如果你從外表上做出姿態(tài)上的改變,將很大程度上可以改變你的內心狀態(tài)乃至身體能力。
無獨有偶,哈佛商學院的美女副教授艾米·庫迪(Amy Cuddy)在她的一系列研究中,探討人所采取的身體姿勢會如何影響其行為方式乃至行事效果,就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些很接近的事實。她把結果發(fā)表在一篇名為《在高風險的社會評估之前采取強有力姿態(tài)的利益》(The Benefit of Power Posing Before a High-Stakes Social Evaluation)的論文中,并且在2012年出席TED演講時,做了一個極其生動的演講《用肢體語言重塑自己》。艾米提到,她一直以來很想知道,如果人外表上偽裝成比較強大的模樣,是不是就會真的在心理乃至生理層面產生效應,所以她和同事們招募了一批志愿者來做實驗。這些被試在一開始會被要求做出一些開放型或收縮型的動作:前一類如坐在椅子上把腿蹺到辦公桌上去、雙臂打開、叉腰聳肩,這樣顯得強有力;后一類如雙手夾在膝蓋間坐著、屈身低頭、手摸著縮起來的脖子,這樣顯得羸弱無力。讓他們保持這個姿勢數(shù)分鐘后,再往下做一些任務測試以及身體激素水平測試。
結果發(fā)現(xiàn):強有力姿勢的被試中86%愿意參加一項賭博游戲,而無力姿勢的被試中只有60%愿意;強有力姿勢的被試睪酮水平上生了20%、無力姿勢的被試則下降了25%;強有力姿勢的被試可的松水平下降10%、無力姿勢的被試則上升了15%。這里需要解釋一下,睪酮是一種和力量、支配力相關的雄性激素(不過在男女兩性身上都存在),一般來說,社會性動物中地位越高者身上的這種激素水平就會越高,而可的松是一種壓力激素,社會性動物中地位越高者身上的這種激素水平就會越低。所以艾米的結論之一是,如果你從外表上做出姿態(tài)上的改變,將很大程度上可以改變你的內心狀態(tài)乃至身體能力。
好,所以回到我其實真正想探討的“人為什么裝逼”或“人為什么端著”主題上來,我確信科學家們的研究的確證實了,“裝”和“端”有其不可忽視的作用,是能夠幫助主體建立一種相對來說比較高的群體地位的,前提是,在運用得當?shù)那闆r下。
我們也可以來看看另外一些場景下,人會采取的其他“裝”的方式。和金錢有關的各種消費行為是很值得一看的樣板。2010年倫敦商學院行為管理學教授尼諾·希凡納森(Niro Sivanathan)在《通過消費象征地位的商品來保護自己》(Protecting The Self Through Consumption Status Goods as AfirmationalCommodities)這篇論文中指出,那些自我評估低落的人會想通過消費象征地位的商品(名車、名表、名包等奢侈品)來治療自我危機。在實驗室中,他召集了150個實驗對象,讓這些人做了一個測驗,然后告訴說他們的得分是在倒數(shù)10%的低分里頭,于是這部分人感到極其受挫,自我價值受到了威脅。接下去研究人員又告訴他們會做另一個無關調查,去回答愿不愿意買某些東西之類的問題,于是這部分自我價值處于危機之中的人就比未處于危機之中的人表現(xiàn)出了更大的傾向去消費奢侈品,而面對普通物品時并未受影響。研究者解釋說,這是因為他們想要用這種方法挽救自我危機。另一個研究中,希瓦納森讓被試對象看一輛奢侈品車的價格,按照常理,那些低收入的人可能會更加回避這樣的商品,然而結果是相反的,他們不但表示出想買的意愿,而且愿意花更多錢來買這輛車。希瓦納森認為這是因為那些社會經濟地位更低的人本能地體會到更多危機感,于是會采取超過自己能力的方式去消費昂貴的、炫耀性的商品,以此來尋找心理平衡。
正如《黑猩猩的政治》開頭,作者引了17世紀英國政治經濟學家托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的一句話所揭示那樣——我認為:所有的人類都具有一種普遍傾向,一種持續(xù)不斷、永不停息、前仆后繼、至死方休的權力欲望——在“zhuangbility”這件事情上,人類之所以如此前仆后繼樂此不疲,就因為它能夠產生一種權力的幻覺,從而讓身處充滿競爭壓力的社群中的個體,特別是那些經濟政治地位較低的個體,感覺更好一些,覺得自己也不是那種出門被隨便踩的小蟲子。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贏取交配優(yōu)勢。呃,也許這個詞實在是太赤裸裸,那么我們換一個說法好了:在擇偶中占據優(yōu)勢。
美國經濟學家托斯丹·凡勃倫(Thorstein Veblen)在1899年《有閑階級論》中提出凡勃倫效應:商品價格定得越高越能暢銷。對于這句話,不用我費口舌解釋,想必你也頻頻點頭了吧,我們的生活里就充滿著這種效應,比比皆是。而在2011年,來自德克薩斯-圣安東尼奧大學等五所高校的六名研究者共同完成名為《公孔雀、保時捷和托斯丹·凡勃倫:炫耀性消費作為一種性信號系統(tǒng)》(Peacocks, Porsches, andThorstein Veblen: Conspicuous Consumption As A sexual Signaling System)的論文,主要探討以名車消費為代表的炫耀性消費到底在兩性博弈中起到了什么樣的作用。他們給出的結論是:部分男人們就是在把買名車這種炫耀性消費當做一種性炫耀來展示,就像那些公孔雀需要一副華而不實的羽毛一樣,這是性選擇規(guī)律對他們的做人要求。
當然,不要急著諷刺男人們,在女性身上,科學家觀察到了另一個有趣現(xiàn)象:經濟不景氣時期,女性會通過多購買口紅之類消費品來提升自己的形象,以求得更有錢的伴侶的青睞。這現(xiàn)象名曰“口紅效應”,是來自德克薩斯基督教大學的莎拉·希爾(Sarah Hill)和克里斯托弗·羅德荷弗(Christopher Rodeheffer)等人2012年在《經濟衰退中的美貌激勵:擇偶、花銷與口紅效應》(BoostingBeauty in an Economic Decline: Mating, Spending, and the Lipstick Effect)所揭示的,該效應似乎能用來解釋那些明明出生貧寒的女人愿意把大把大把錢花在化妝品上用來提高自己在婚姻市場的競爭力這一不爭事實。正所謂,有錢裝,沒錢更要裝。
甚至一些不好用金錢直接衡量的事物也可以成為“裝”的載體,比如說,愛心。2010年康奈爾大學的帕特·巴克利(PatBarclay)就發(fā)表過標題為《利他作為一種求偶展示》(Altruism As A CourtshipDisplay)的論文,其中指出不論男人或者女人,都更愿意和具有利他特質的人約會、交往、發(fā)展長期伴侶關系。所以,當你有看到微博上某些人在公益事業(yè)上熱血滿滿整天呼吁的時候,還是盡量保持冷靜的頭腦觀察著吧,指不定哪天他會以嗆死你的頭條新聞主角這種方式出現(xiàn),讓你覺得恍惚至極,啊當日的慷慨啦正義啦公德啦什么的仿佛一場表演罷了。
最后我們可以來探討一下當前中國社會最為突出的一種裝,那就是裝文藝。
從多年前的西祠、北大新青年到如今的豆瓣,文藝青年們勢不可擋的力量已然成為了2000年之后中國青年人群的重要特征之一,及至近年來更是愈演愈烈。好像不知道《愛在午夜降臨前》的人都不好意思出去社交的樣子,然后是個寫兩行酸句子的人就要聲稱自己為詩人,能搞點繪畫攝影之類動靜的就卯著勁兒去步入藝術家行列……問題的關鍵在于,為啥不管是不是真文藝,都要裝一場,這么裝有啥好處呢?
英國北安普頓大學的海倫·克萊格(Helen Clegg)、紐卡斯爾大學的丹尼爾·奈特爾(Daniel Nettle)和愛丁堡大學的桃樂絲·米爾(Dorothy Miell)三人合著的論文《視覺藝術家的身份地位和擇偶成功》(Status and Mating Success Amongst Visual Artists)或許可以解答這個問題,他們通過對236個視覺藝術家的調查得出,成就更高的男藝術家情場上會更得意,而且更有可能采取短期的約會策略,呃,因為他們身邊圍繞著的女子實在是太多了;叵胍幌翨eatle和Rolling Stones成員睡過的groupie們,這個結論可謂毫無維和感。
早在2001年,新墨西哥大學的演化心理心理學家杰弗里·米勒(Geoffrey Miller)在其所著的《求偶心理:性選擇對人性進化的影響》(TheMating Mind: How Sexual Choice Shaped the Evolution of Human Nature)中就曾提出,藝術創(chuàng)造力最初是用來吸引異性而演化出來的,這一觀點在2004年海倫·費舍爾(HelenFisher)的《情種起源》(Why We Love)中也再一次被提及。
而丹尼爾·奈特爾此前還有個蠻有影響的研究,我覺得一定得在最后提一下,它會成為本文最意味深長的注腳。這位老兄其實是個研究精神病的專家,他于2005年在與人合著的《人類的精神分裂、創(chuàng)造力和擇偶成功》(Schizotypy,Creativity and Mating Success In Humans)中提出一種觀點,認為精神分裂患者不少都具有相當驚人的創(chuàng)造力,其中很大一部分會成為藝術家或音樂家什么的,如此保證了他們能夠擇偶成功,這也是這些人的基因之所以沒有被人類淘汰掉的最大原因所在。
所以說,既然有這樣的好處,你怎能怪小青年們不得不一個個裝瘋賣傻把自己搞得很文藝以求得更多異性關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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