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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飄香時經(jīng)典日志
從來沒有這么迫切地希望回到徑山，回到那個遠離故鄉(xiāng)的地方。
浙一醫(yī)院的院子里彌漫著濃郁的桂花香，雖經(jīng)一夜風雨摧殘，金黃色的碎花撒落一地，但芳香依然透進七號腫瘤病房里來。這是我第二次住進醫(yī)院。第一次住在五號樓婦科病房，這次是要切除脖子一邊的甲狀腺。一年兩次手術，可悲又無奈。巧合的是，兩次住的都是8號病床，不知道這個與“發(fā)”諧音的“8”字是佳音還是不好的兆頭。
從手術室被推回病房，我還沒有從全身麻醉的狀態(tài)中完全蘇醒過來，但沁人心脾的芳香卻已經(jīng)感受到了。迷糊中我覺得我是睡在潘板的那個惠羽家園。小區(qū)里也有好幾棵桂花樹。小區(qū)狹窄，我家的車子就只好停在桂花樹下，一夜過去，車子就會披一身金，惹一身香。
創(chuàng)口的劇痛讓我無法入眠，我定定地注視著那吊滴瓶里的透明液體慢慢地進入我的血液，一滴一滴，猶如古時候的更漏，更顯得時間是那樣的漫長�！跋胧裁茨�？”老公問。“想家！”我的嗓子發(fā)聲也有點困難，微弱的聲音仿佛不是我自己在說話。“哪個家？”“徑山那個�！薄澳且菜慵覇幔磕鞘枪緸槲覀冏獾臅鹤》��！�
是的，那只是出租屋，可我們已經(jīng)住了不少年頭了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是它為我們遮著風，擋著雨，是它讓我們安心地進入夢鄉(xiāng)，又毫無牽掛地去上班。
小區(qū)里住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夫老妻，是湖羊場的退休職工。無論酷暑嚴寒，一大早，媽媽們穿著一色的衣服，手拿紅扇子，在花壇邊翩翩起舞。當然也有舞劍的，等我們?nèi)ド习嗟臅r候，她們都肩背寶劍踏著晨光回來了。
這里住著的老人們都是那么友善，那么恩愛，那樣勤勞。我們彼此之間叫不出名，也不知道姓，但每次相逢都會招呼問候。二幢二單元的一對老人，老爺子的耳朵已經(jīng)不好使了。他們攙扶著，一起去市場里買菜，一起去公園里散步，早晨早早起來，在小區(qū)圍墻邊掛一把銅壺，用木柴燒開水……他們相濡以沫，正是我們憧憬的晚年生活。
小區(qū)的老人們還會把小區(qū)里的空地、小區(qū)外面的亂石堆整理出來，撒上一把菜籽，或者種幾棵蒲瓜絲瓜，讓藤蔓爬上高大的玉蘭樹……九月的一天，二幢三單元樓下的老伯竟然挑回來一大擔番薯，讓我們驚愕不已。老伯一個勁地要送幾個給我們�？此麄冞@么大年歲，辛苦開墾種出來的，我們又怎么肯收呢。
老伯的老伴是個愛管“閑事”的人。有一次，老媽媽在樓梯上碰到我老公，悄悄地問他：“你的老婆年紀這么輕，是你娶的第二個老婆？孩子這么大，是你前妻生的吧？”她沒看見我，我就跟在不遠的后面。我踏上幾步樓梯，說：“我是他的原配，兒子也是我親生的。”老媽媽漲紅著臉，半響說不出話。我一點也沒有生她的氣，她其實是個很熱心的人：晚上，單元的門只要響一聲，她都會下去查看；她見我們要在家里請客，就主動借大桌子和凳子給我們……
我非常非常地想念我的這個暫住的小區(qū)、暫住的家。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睡著的，醒來時，見窗外已經(jīng)漆黑一團。護士正在給我測體溫、量血壓�！昂苷�，兩三天后就可以出院�！弊o士說。這時候，我又聞到了那股濃濃的桂花香，按理說，院子里的桂花香在夜晚應該收斂了，何況病房里還緊閉著窗呢。原來是我老公把一束桂花插在病床邊的茶幾上。
好香啊，我真想貪婪地吮吸幾口，嘴巴稍微一張開，脖子上的創(chuàng)口就痛了起來。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人啊，千萬不能生病，一病百事哀，不但再也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連聞一下芳香的權利都被剝奪了。都說女人愛花，我也不會例外。我在公司的辦公室里做文員，每到桂花飄香的季節(jié)，我總會采折一朵插在辦公室上的瓶子里，于是，每天打印、傳文件、做會議記錄、完成電視大學里布置的作業(yè)……就再也不枯燥了，平凡的工作會帶給我無窮的快樂。
愛花是女人的權利，卻不是女人的專利。男人也愛花，你看公司里，里里外外的桂花樹，栽花人里肯定也有男人。場院里、大門兩旁、徑山大道邊……有綠色的地方就有桂花樹，就連那個雕塑林立的徑山市民公園，也是“葉密千層綠，花開萬點黃”，“身在廣寒香世界，覺來簾外木犀風”。
這里是我們八小時以外健身、休閑之地，晨曦里、晚霞中，我們仰望雄偉的“徑山明珠”，閱讀大理石上鐫刻的徑山名人、勝景和燦爛的文化，心里會升騰起一種徑山人的驕傲，盡管我們現(xiàn)在只是暫住的徑山人，我們是有意無意地把徑山看做了故鄉(xiāng)。星期天，悠閑地登山吳山，俯瞰清澈閃亮的苕溪水繞著潘板蜿蜒流過，心中蕩漾著無限的柔情。天長日久，竟把上八府那個真正的故鄉(xiāng)的記憶，擠到了我心靈的角落。
公司坐落在龍皇塘，徑山大道和龍皇路像兩條漂亮的縱橫坐標軸，把高興集團、徑山車站、鎮(zhèn)政府大樓和一片金色的田野分割成四個象限，象限的原點就是那個美麗的環(huán)島，四時有常綠的樹，四面有川流不息的車。在辦公室的窗口，可以欣賞金黃色的油菜花和稻浪，青青的麥苗，還有紫色的紫云英花……天清氣朗時，可以看到雙溪漂流景區(qū)那碩大的摩天輪，五顏六色的車廂緩緩旋轉著。開往西山殯儀館的車隊一路放著爆竹，驚起幾只白鷺，一聲聲哀樂令人惋惜又一條生命的流逝。如今我躺在病床上癡癡想：生命對于人，對于所有的生靈都只有一次，不像草木，割去了還會長，枯了還可能榮。人活著，最重要的是健康。不想進醫(yī)院，平時就得去醫(yī)院參觀參觀，這些道理就在我脖子、肚子上各挨一刀以后，才想得更真切、更明白了。
我非常非常喜愛我的工作，熱愛我的公司，渴望早日回到我打工的地方。
手術后的第二天，老公把我的病床床頭搖高，我已經(jīng)可以靠著坐起來了。斜對面病床上的婦女，患的是與我一樣的病，切除了脖子兩邊的甲狀腺，他們就住在上塘河邊。聊天中，我們知道了她的老公是某設計公司的工程師，姓呂，原來還是我老家的老鄉(xiāng)，于是聊的話題就多起來了。呂夫人與我是同一天的手術，今天就陸陸續(xù)續(xù)有親朋來看望了，花籃、水果籃把病床前擠得滿滿的。那框用康乃馨和紅掌組合起來的花籃，雖然沒有濃郁的芳香，但那奇特的造型，讓護士也嘖嘖稱羨。
這也許是一輩子最無聊的時刻了。我的脖子不宜轉動，只有像木偶似的枯坐著。老公則是用手機玩起了農(nóng)牧場，他不時地搖晃著手機偷菜。對面陪護的老頭詫異地問：“手機壞了？搖搖還可以用？”
老呂夫妻倆望著我們冷冷清清的病床，似乎感覺到不宜太張揚，就收斂起那種溢于言表的自豪情態(tài)說：“你們住院，沒有告訴你們的親朋好友？”我微微點點頭：“我們只請了個假�！�
話音剛落，我和我老公的手機先后響起了鈴聲，是公司里辦公室的主任，還有小姐妹一樣的同事打來的。往常天天聽到的熟悉的音調(diào)，可此時聽來倍覺溫馨。我輕聲問：“我住院后，你們是不是更忙了？”“你不要操心工作了，安心養(yǎng)病。你回來了，我們?nèi)ツ慵铱赐��！薄肮纠锏墓鸹ㄩ_得旺嗎？”“那幾棵金桂都被臺風吹掉了，現(xiàn)在開的是白色的四季桂，香氣不太濃哦�！�
我心里有些黯然，但轉念一想又釋然了：既要濃烈的香，又要持久的香，世上哪有如此完美的事情？等我回到公司，要是潔白的桂花還掛在樹上，我一定要盡情地聞個夠。
下午一點多鐘的時候，高新橡塑的沈總和高興集團的高董事長先后來到病房看我。董事長一進來就“埋怨”起來：“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一聲。”我的那位姓呂的老鄉(xiāng)目不轉睛地望著高董事長：眼前的這位就是雙溪漂流景區(qū)的老總？手術前我們和老鄉(xiāng)就聊起過，他說他們單位去雙溪漂流景區(qū)玩過，非常不錯。
“浙一停車真的麻煩，我的駕駛員開著車子還在繞著浙一轉圈呢�！备叨麻L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說：“我還得急著趕回去開會，這點錢你們自己去買點水果什么的�！蔽依瞎鋈幌氲绞裁矗蛦柖麻L：“我上午還收到您的短信，您不是要接待安徽來潁上縣來的縣領導嗎？”董事長點點頭說：“沒有關系，沒有什么事情比探望病人更重要�！�
我的鼻子酸酸的，心里覺得十分不安，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老板走后，老鄉(xiāng)走過來問：“你不是說你們公司有七、八百號人嗎？你們在公司里肯定是不小的官吧�！崩瞎忉屨f：“我們是普通員工，什么官也沒有。”老鄉(xiāng)說：“我信。說真的，老板專程來看你，勝過千只萬只花籃�！蔽尹c點頭，古語云：“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蔽覟槲覀冇腥绱松屏�，如此充滿愛心的領導自豪，也為我們有那么多勤奮、善良、友好的同事滿足。
終于到了出院的那一天。老公早早地就起來整理行李，那種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仿佛闊別十年八載重返故土似的。他見我還賴在被窩里，有些詫異地問：“前些天你還渴望回徑山，今天可以回去了，怎么不激動��？”我說：“躺在病床上的感覺真好，我在病床上才真正體會到了所有的友情、親情、鄉(xiāng)情。真的，從來沒有這樣深切，我有種幸福的感覺�！崩瞎珣C道：“那你繼續(xù)躺著，慢慢享受幸福吧！”
回到家已經(jīng)很晚了，我們把車子停在那棵桂花樹下，說不定一夜風雨，明早桂花撒落一車，再次成為“花車”、“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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