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社的求職經(jīng)歷
坐在辦公室里,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外面陽光燦爛,一大朵一大朵地懸在窗口正對著的籬笆上,遠處幾片草坪在明媚的陽光下散出油油的綠意,蝶舞蜂飛,兩個背著書包的小學(xué)生從窗前蹦蹦的走過。這時我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又是夏季了,又到了莘莘學(xué)子四處奔走找單位的日子了,各大高校的畢業(yè)生正鉚足勁推銷自己。那天一大早,我接到朋友云打來的電話:“你可別自己涼著就忘了哥們啊。我的兒子今年畢業(yè)了,你都知道現(xiàn)在就業(yè)形勢很嚴峻,你要幫幫他,傳點你的經(jīng)驗給他啊。畢竟你是成功是過來人!蔽罩捦参乙粫r無言以對。
這么多年過去了,每每上下班總會碰見一些熟人朋友,寒喧中說起彼此的境況,卻又無處話凄涼。當他們得知我在××上班,第一句話就問我花了多少錢,托了什么關(guān)系。在他們看來,象我這樣一個農(nóng)村爬出來的孩子,能找到一份工作,并且是一份不錯的工作,不花個十千八千或者沒有套上鋼筋混凝土的“后臺”是萬萬不能的。
一時,我唯有在心里苦笑。該怎么說?難道我能說沒花什么錢沒托什么關(guān)系嗎?顯然是不可能的。它使我想起了那年夏天那段辛酸透骨的歷程,同時朦朧中又看到了有那么一個風(fēng)塵仆仆的背影,在那個炎炎夏日里獨自疲憊而富有幻想地在這個都市里穿行,以至到了后來想在心里為他流點淚的感覺。
當畢業(yè)試一考完,同學(xué)們唱室外畢業(yè)歌帶著淚花紛紛沖出了校園。有門路的找門路,沒門路的也制訂了雄心勃勃的推銷計劃。我深深地拈量了一下自己:一無錢,二無關(guān)系,看來唯有靠自己去爭取影響我一生的契機了。我于是復(fù)印在校幾年在市級以上刊物發(fā)表的作品和各類獲獎證書,又打印了一份個人簡歷。然后裝訂成冊,煞是隆重。
行動之初,在學(xué)校當教師的表姐夫以其豐富經(jīng)驗告誡我,多找?guī)讉單位,切莫在一棵樹上吊死!
回到家里安排一下,就直奔報社而去。我對報社情有獨鐘,它是我夢中的麥加,因為我的處女作是在那里發(fā)表的,以后又陸續(xù)發(fā)表了好幾篇。推開厚重的大門,報社老總正在寫著什么,陌生的目光從厚厚的鏡片后透出來,問我有什么事。我說:“老總,您還招人嗎?”“招人,我讓你們這些畢業(yè)生害得不夠慘么?”老總不好氣地說,“去年我招了兩名新聞系正斗本科生,結(jié)果怎么樣,竟連新聞幾要素都弄不懂,寫出來的簡直不成休統(tǒng),我還打算讓他們自費進修呢。所以無兩三年工作經(jīng)驗的我絕不收!”我心一沉,連忙遞上我預(yù)先打印的一疊材料說:“老總您先看看再說吧!笨赐炅耍峡偟哪樕K于有了一絲絲松動,“嗯,你過二十號再來吧,這段時間工作比較忙!
于是我就出了報社。后來,我把這事告訴了文友秀,他連聲說好,有勇氣。我報以一笑,其實我也挺欣賞自己,知道自己想干點事,并且懂得如何去實現(xiàn)它,我是為自己好,希望自己永遠富于幻想,又永遠不失望。
接著我又走了電臺。電臺處在偏遠的市郊,按圖索驥,最后在二棵古榕掩映后找到了。頭發(fā)花白的老臺長讀完我的材料,和藹地說:“年輕有很有才華,讀書期間能發(fā)表這么多作品,不錯嘛——不過象我們這樣的單位,是馬虎不得,若沒有兩三年社會經(jīng)驗是很難錄用的……這樣吧,留一份材料下來,我們討論后再通知你吧。”
此后的三個多月時間里,我又跑了很多單位,有文化的,有宣傳的,有娛樂的,甚至私人公司廠家等,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去走過。我整天東奔西跑,一次次叩門時的興奮和出門時的沮喪我都清楚記得。偌大的都市或繁華或辟靜或人跡罕至處都留下我零亂的足跡。有時我一天就跑了三四個單位轉(zhuǎn)了十多次車。碰了數(shù)不清的冷語冰鋒,當然其中也不乏和藹溫情的長者諄諄的教導(dǎo),這些成了我連日子來奔波或多或少的饋贈。
期間為了行動方便,我寄居在市區(qū)里一個兒時玩伴的家里。說是家其實是一條固定在環(huán)城河上的舊漁船。漁船的頂部是用黑色的瀝青紙拱起來的,在烈日的暴曬下破舊的漁船簡直就是一個密封的蒸爐,人住在里面就象享用桑拿浴了;因為是處在環(huán)城河上,舊漁船的四周污水橫流,經(jīng)常發(fā)出酸臭的味道,讓人感到一陣陣的惡心。臭水溝里也孳生著很多蚊子,夜里一大群碩大的蚊子象一架架轟炸機圍著我打轉(zhuǎn),我經(jīng)常被叮得紅一塊紫一塊,有時簡直是體無完膚。為了躲避蚊子的叮咬,我只好用衣服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象一條粽子,可這樣一來又酷熱難當,不一會兒就大汗淋漓了……環(huán)境條件是惡劣,但我已很滿足了,流浪的歲月我不敢有過多的苛求。
白天,我經(jīng)常睡眼惺忪地在這個城市里鉆著。那時,為了節(jié)省點錢我一般不搭車,只用腳步一步步去丈量著這個偌大城市的大街小巷。穿過繁華喧鬧的街道,夏日正午的日光肆意地直往都市空白或隙縫里鉆,地面已升起了一條條狂舞的火苗,如一條條晃動的毒蛇的蛇信。柏油路也泛起了斑斑的汗?jié)n。此時,都市里的人們一個個象冬眠一樣深深躲進了裝有冷氣的籠子里靜養(yǎng)了,我就暴露在這片都市的空白里。
中午我是不能回那條漁船的,回了也無法呆著,船上太酷熱了。于是我就在街邊樹陰下找一無人的石凳,合一下眼,醒后又象一條饑餓的小狼在這片石屎森林里繼續(xù)“覓食”。有一次我從城郊回來,烈日正盛,我脫掉上衣蒙在頭頂上抵擋著烈日的煎熬,那時我只覺得目眩腦脹,干渴無比。正行走間天上突然電閃雷鳴,一場突然而來的暴雨將來不及躲避的我澆了個全身濕透,一時我就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當我趔趔趄趄地趕回到船上時已是傍晚時分了,我晚飯也不吃,衣服也不換就上床睡覺了。夜里我發(fā)燒了,早上那個與我一起的伙伴只簡單地給我服了點藥,又去忙他的小本生意了。別怪他,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他也是個無根飄萍的人啊。就這樣,我昏昏沉沉地睡了兩天,到第三天時我覺得好了點才強撐著身體,腳步浮浮地坐車到了那個村子的家里。
在家里只呆了幾天,身體也基本無事了。終于到了二十三號,我又打點了行裝。奶奶又在旁默默的幫忙。每次她看到我早出晚出,甚至幾天不歸,看到我被烈日曬得黝黑而憔悴的臉龐,總會心疼地說:“孩子,別出去走了,由他分配吧,到哪里都一樣!蔽罩@份始終關(guān)注著我成長的美麗的情緣,加上這些天走動的不如意,我總有種想流淚的感覺?赡贻p的心依然不馴服,依然富于幻想,始終如一堅信:憑著我的執(zhí)著憑著我的真誠,會叩開一扇屬于我的溫情的大門。所以縱使遭受冷若刀鋒的言語的傷害,遍體鱗傷,也依然去闖去搏。多少跌倒又多少爬起,在別人或鄙視或同情或欣賞的眼光里依然奮勇向前:即使烈日把我曬成一具骷髏,當別有無視走過,我也不會輕言放棄。也許多年以后,回想起這些日子時,我會深深感嘆,當年我是多么年輕過,執(zhí)著過啊!
我是在二十四號上午趕到報社的,老總不在,直等到下午四點,老總才從外面回來。一見到我,老總又似無奈地說,現(xiàn)在報社編制比較緊,所以決定暫不收人!院笥袡C會報社的門還是為有志之士敞開的……
余下的我無法聽下去了,我只覺得兩個多月來緊繃著的弦終于輕輕松開了,我想起來時所有懷的希望和今晚傷感的歸程,也想起了夏日里那七十多個五味俱全的日子,那雖涉世未深、卻苦苦追求的年輕的心,頓感難言的凄苦。我戀戀不舍地走出了夢中的繆斯宮殿,如今離我卻是那么遙遠和陌生了。
回到家我狠心焚毀了所有的作品,收拾起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大病了一場后,我更少出去了,整天躲在家里發(fā)呆。但身邊同學(xué)的.消息還是象無孔不入的山螞蝗叮得我渾身血跡:××去縣府上班了;××又入了銀行;××又升了職……我象一只被獵人追上懸崖的小鹿,四面楚歌,回頭對獵人凄然一笑。
但那時我唯一的弟弟還在讀大學(xué),家里為了我兩的事已是四壁淘空了,望著奶奶日漸佝僂的背影,我只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在消沉一段時間后,我又頑強地站了起來,我不再去那個城市瞎轉(zhuǎn)了,在朋友的幫助下我在縣城里找了一份工,是幫助一家影視公司抄寫廣告。雖然每月只有五百元,但我也不嫌棄,公司包吃包住,這才是最重要的。每月我將省吃儉用剩下的大部分工資寄去給弟弟,順便附上幾句:“你要勤奮努力。我這里沒事,不用你擔心!敝惖脑捳Z,一邊我還尋找各種機會在小縣城里打探著。生活又回到了平靜的起點上了。
年關(guān)又過了,冬意初解,新柳輕拂,湖水漣漣。太陽又露出了善意的笑臉。這天勇友興沖沖跑來對我說,縣一文化單位叫我明天去。說完有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后我們都相視而笑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單位。領(lǐng)導(dǎo)和藹地對我說:因為任務(wù)較重,所以決定借用你來,但單位目前比較困難,你要有克服困難的準備,度過難關(guān),到時我們再為你考慮。我靜靜地說,我會克服一切,迎戰(zhàn)一切。是的,流浪歲月,我不敢苛求生活的舒適,我本來也不是來享受生活的。青春,可以燦爛但不一定輝煌,因為人生長路荊棘,F(xiàn);青春,可以繽紛但不一定光彩奪目,因為探求才能得到啟示。陽光燦爛的日子,懷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契機,披一身陽光,我無悔前行。
那個夏季逝去之后,到現(xiàn)在已有十年了。期間我憑著自己的努力,從那個小文化部門跳了出來,調(diào)到縣委辦公室工作,過了幾年又調(diào)上了這個曾留下我淚水、烙下我足印的城市里來。感謝那個夏季,那年那個夏季,讓我有了今天這成熟的顏色;也讓我的心,有了這沉甸甸的重量。讓我在紛繁喧囂的塵世中,尋覓到了些許的淡泊和寧靜。感謝過去,感謝那些風(fēng)雨,感謝那些經(jīng)歷。我慶幸自己沒有在世俗的面前倒下,我磕磕絆絆地走著,走著。我在時光的河流中,漸漸洗去了幼稚和天真。我忘卻了歲月對我的不公平。那些灰色的人和事,在我眼里早已化作風(fēng)塵,讓我不屑一顧,回頭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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