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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幸!北贿祮
2012年11月發(fā)表《幸福“演義”》,報道了央視“你幸福嗎”事件的來龍去脈
第一次抵達梅地亞大樓央視新聞中心地方部辦公室時,“你幸福嗎”幕后策劃張宇珺和她的兩個同事正在接受另外一家雜志的采訪。桌子上放著橘子瓜子,氣氛輕松。這個辦公室估計從沒這么熱鬧過。
張宇珺的這個部門已經(jīng)承擔“走基層”節(jié)目制作有一年多,卻因為“你幸福嗎”驟然走紅,讓這些幕后人員也有些措手不及。
做節(jié)目的大多是年輕人,他們和記者一樣,也對這次事件感到饒有興趣,甚至疑惑,“我姓王,我姓李,我姓張的很多,不知道怎么,姓曾的就火了!
并非一場“荒誕秀”
成都市漿洗街,攤販云集,央視記者姚華走到一個小販面前,伸出話筒,用普通話問了一句:“你幸福嗎?”小販一呆,大喊一聲:“城管來了!”漿洗街頓時炸了窩。
“你幸福嗎”在網(wǎng)絡上走紅,伴隨的是各種諷刺、調侃和質疑。我也第一時間在微博上看段子,在網(wǎng)上看視頻合集,第一反應也是笑,感覺很歡樂。第二反應是,央視怎么了?
經(jīng)過一番“拷問”,我發(fā)現(xiàn)事件的幕后炮制者們也在納悶。這間平常中規(guī)中矩的小辦公室,長期以來負責制作各種“走基層”節(jié)目。
“走基層”是什么節(jié)目形式?也沒人說得清楚,常規(guī)還是講述一個個基層小人物的感人故事,穿插在央視新聞頻道的日常新聞節(jié)目里。這種節(jié)目可以說是“毫無存在感”。
在幾天的采訪轟炸中,張宇珺他們慢慢總結出一些“節(jié)目火了”的原因:節(jié)目形式新鮮啊,拍攝時保留了反應前后的閑筆啊,更重要的是,回答問題的人都不是提前找好的,鏡頭記錄下他們的第一反應,不管是驚訝、抵觸,還是笑個不停,在某種程度上都是一種真實呈現(xiàn)。
而當這種未經(jīng)加工、甚至帶著調侃味兒的反應被呈現(xiàn)在《新聞聯(lián)播》這一平日里無比莊重的節(jié)目上時,就像平靜的湖水上被丟了一顆大石子。
網(wǎng)絡上的暴風驟雨,和實際生活中的堅韌承受,也許正是很多中國人的兩面。
成都市漿洗街,攤販云集,央視記者姚華走到一個小販面前,伸出話筒,用普通話問了一句:“你幸福嗎?”小販一呆,大喊一聲:“城管來了!”漿洗街頓時炸了窩,所有小販一路狂奔一路大聲轉告。姚華與攝像扛著機器猛追,氣喘吁吁解釋:“哎,我不是城管,我只是想問問你們幸福嗎?”……
這個頗像周星馳電影喜劇片段的場景也發(fā)生在“你幸福嗎”調查過程中,這類中國社會中隨處可見的黑色幽默,“歡樂”之余更多無奈。
“你幸福嗎”事件,像是一次從策劃到演出都懵懂荒誕的生活秀,其實不是。
隱秘話題的“幸!
“不要刻意去找你想要的,而要去發(fā)現(xiàn)讓你意外的”,“所有的回答都是我們想要的”,“回答不重要,重要的是回答問題的狀態(tài)和場景。”
說起節(jié)目的緣起,其實一點兒都不傳奇。
今年的國慶節(jié)前連著中秋節(jié),央視地方部也想制作一組不同往日的假日特別節(jié)目。新聞中心副主任楊華拿了兩個片子過來,說可以借鑒一下,是《紀事》的2004年、2005年的兩個片子《你想要什么》和《幸福在哪里》。一看,“原生態(tài)”的“海采”,挺有新意!那就試試吧。
9月20日,張宇珺先找了一些地方站的記者出去采訪時順便幫忙拍幾段,看看效果。第一批回來的素材讓人大失所望:記者還是端著架子,或者把片子“剪得太干凈”,完全不符合預期。
于是再發(fā)回去重拍,要求每個記者領會《你想要什么》和《幸福在哪里》的精神,“不要刻意去找你想要的,而要去發(fā)現(xiàn)讓你意外的”,“所有的回答都是我們想要的”,“回答不重要,重要的是回答問題的狀態(tài)和場景!
怕“腦殘”等字眼太刺激,剛開始向這些記者編輯們提問的時候,我還小心翼翼。嗑著瓜子兒喝著茶水,聊了一個多小時后,大家還都是笑嘻嘻的,有的人甚至笑紅了臉。而我一問他們,“你幸福嗎?”幾位不是低下頭剝橘子,就是直擺手說忙得沒想過。
同樣,一有人問我這個問題,我也會連忙顧左右而言他!靶腋!,在羞于表達情感的中國人眼中,仍然是個隱秘的話題。在每天粗線條的奔波中,誰好意思問自己幸不幸福呢?
但這個問題被“官媒”問起來,竟一石激起千層浪。不過,與網(wǎng)絡上的爆發(fā)不同,實地拍攝的記者們并沒有遭遇過多火藥味強烈的“吐槽”。
拍攝“接受你采訪,隊被人插了”的插隊哥的,是一個叫謝巖鵬的年輕河南記者。他拍了上百個人,自己也感受頗深,深情總結“小的時候覺得幸福很簡單,長大了覺得簡單很幸福”。
讓拍攝“我姓曾”的曾哥的女記者詹晨林最感動的,其實是地鐵施工現(xiàn)場,講述自己從三峽庫區(qū)移民、下崗、出來打工歷程的建筑工人。
時代的個體命運
盡管人們無法精確描述他們想要什么,他們不相信他們可以夢想成真,但這些人應該活在一個富足、自由、平等、民主的社會,有權利去決定一些事情,可以擔負起責任來。
2012年,央視的“你幸福嗎”調查創(chuàng)意,來自央視《紀事》欄目程勇2004年、2005年創(chuàng)作的兩部紀錄片《你想要什么》和《幸福在哪里》。走上街頭,在城市十字路口、鄉(xiāng)村婚禮現(xiàn)場、開往新疆幸福灘的大巴上,突然向一個個中國人發(fā)問,“你想要什么”,“你幸福嗎”。
而這個創(chuàng)意,更遠一點,來自波蘭導演基耶斯洛夫斯基拍攝于1979年的實驗短片《談話頭》。
《談話頭》像一盞啟明燈。
2003年,在《基耶斯洛夫斯基如是說》中,《談話頭》的幾個片段一下子就抓住了程勇的心。當時,還在《紀事》欄目做編導的程勇已經(jīng)不滿足于制作一個個的小故事,他想拍出更深刻的紀錄片,更能關注這個時代的普遍問題和人們的精神狀態(tài)的片子。
2004年底,冬天,程勇開始發(fā)動幾路編導拍攝《幸福在哪里》,他想要通過“幸!边@一載體,去叩問當下中國人的精神狀態(tài)。當時也有很多“神回復”,回來看素材,辦公室里,大家的第一反應也是笑。
當時的制片人陳虻一句話制止了笑聲:“你們笑什么?這些人為什么會這么說?是因為從來沒有人問過他們這個問題,他們也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次采訪,讓我認識了一個帥老頭,基耶斯洛夫斯基,當然,是通過他的紀錄片和有關他的傳記片。2012年中國媒介引發(fā)的這次事件的緣起,說得遠點,祖師爺就是這位波蘭老爺子。
基耶斯洛夫斯基,就是拍《維羅妮卡的雙重生活》和《紅白藍》三部曲的那個,他是波蘭二戰(zhàn)后第一批著名影人。很多人不知道,在故事片之前,早期的他拍了不少實驗性的紀錄片,包括從洛茲電影學院畢業(yè)時的畢業(yè)作品《洛茲小鎮(zhèn)》和1980年完成的《談話頭》等。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波蘭一片蕭條,經(jīng)濟積重難返,政治氛圍壓抑,基耶斯洛夫斯基將鏡頭對準了他所生活的小鎮(zhèn),小鎮(zhèn)上疲憊、空虛、迷茫的一張張臉。他希望以紀錄片為武器,記錄下這個時代的個體的掙扎。
《談話頭》是25分鐘的黑白紀實片,有鄭重的音樂和嚴肅卻詩意的氛圍。我驚訝的是鏡頭前的波蘭人的回答,想要民主和自由,想要生活在真實中,想要世界和平,想要波蘭和世界人民免受屈辱,只有酗酒的工程師才會說:我很好,我什么都不需要。大多數(shù)的回答都顯得格外勇敢、理想主義,鏡頭前的人們表情真誠甚至莊重,與我們的形成反差。
“那是1979年,我相信,出現(xiàn)在電影中的40個人的表情,可以描繪出一個時代人的普遍心理狀況。盡管人們無法精確描述他們想要什么,他們不相信他們可以夢想成真,但這些人應該活在一個自由民主的社會,有權利去決定一些事情,可以擔負起責任來。”基耶斯洛夫斯基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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