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留印至今,時間的車輪飛速運轉(zhuǎn),近十個年頭一晃而過。中國的方方面面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GDP上升至全球第二位,離世界第一咫尺之遙,“趕英超美”將成為活生生的現(xiàn)實,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口號和目標。而同為文明古國的印度,無論從新聞報導、網(wǎng)絡(luò)圖片,還是新近留印歸來者的道聽途說,給人的感覺一切依舊。印度近幾年的所謂經(jīng)濟高速增長并沒有出現(xiàn)了另一個“中國奇跡”。盡管西方媒體經(jīng)常吹捧這個全球最大的民主國家,國內(nèi)少數(shù)研究印度的精英也在鼓噪龍象共舞,但在世界舞臺上翩翩起舞的至今還是中國。印度這只亞洲巨象踱著緩慢的步伐,依然行進在追趕現(xiàn)代化的漫漫征途中。
當年的公派留學給了我一個親密接觸印度的機會。365天在印度的點點滴滴,即使已過去八年,還依然歷歷在目。這段難以忘懷的歲月早已纂刻在我的生命年輪里。
一波三折的留學之路
按理說公派留學要省心一些,因為有留學基金委負責打理一切通關(guān)手續(xù)。同一批申請赴越南、緬甸留學的同事已經(jīng)啟程,而我音信全無,內(nèi)心開始焦躁不安起來。不得已經(jīng)常騷擾一下留學基金委;鹞ぷ魅藛T的工作態(tài)度讓人肅然起敬,每次答復的語氣內(nèi)容幾乎一致,信還沒收到,原因不詳。為弄清原因,我親自出馬,打電話到印度駐華使館。話筒另一端的答案是一盆冷水,將好不容易打通電話的興奮瞬間化為烏有。一切的努力都已使盡,眼看去印度留學即將成為泡影。
還沉浸在失望情緒之中的一個下午,留學基金委來電話了,“邀請函已到,速來北京”。接完電話后的感覺使我想起一句廣告詞,“incredible India”,不可思議的印度。更不可思議的是當我拿到邀請函時,信上并沒有注明學校報到的具體時間,而是“as soon as possible”(盡快)。就是這句看似簡單明了的“as soon as possible”,讓我在印度的初期吃盡了苦頭。
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為苦盡甘來,未來將是一路坦途,殊不知苦難才剛剛開始。到印度六小時的直飛航程不經(jīng)意間變成了兩天一夜的多國之旅。當時從北京飛印度的航班需要在上海浦東機場轉(zhuǎn)機。到上海時,浦東機場大霧,飛機被迫轉(zhuǎn)降虹橋機場。上海飛德里航班就沒等我們擺渡過來就匆忙起飛。遵照邀請函盡快到達的指示,我選擇了當天從上海飛新加坡,再由新加坡抵達新德里。
這次轉(zhuǎn)機讓沒出過國門的我大開眼界。新加坡不愧是資本主義世界的首善之區(qū),樟宜國際機場的現(xiàn)代化程度之高令人嘆為觀止。候機大廳除衛(wèi)生間外的每個角落都鋪設(shè)華麗的地毯,透著一股冷艷高貴的氣息,現(xiàn)代化的設(shè)施更是應有盡有。新加坡警察也讓人印象深刻,武裝到牙齒,裝備之精良、服飾之精美比香港阿Sir有過之而無不及。與新加坡機場相比,印度新德里機場不堪一提,任何一個國內(nèi)機場都可以甩它好幾條大街。
就這一現(xiàn)象尼赫魯大學中文系前主任葉老師給出的解釋是“cultural shock”(文化震撼),意即文明程度的落差懸殊。兩者差距之巨大的確令人震撼。新德里機場雜亂無章、破舊不堪,沙包堆成的簡易工事隨處可見。工事內(nèi)的軍警荷槍實彈、虎視眈眈,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讓剛下飛機的我不由產(chǎn)生一種異樣的感覺。兩天的時間仿佛跨越了兩個時代,從風景這邊獨好的和平年代一下進入了戰(zhàn)爭年代。
由于飛機的延誤,約好來機場接機的人無功而返。好歹有語言上的優(yōu)勢,加上同行的中國人當中有位來接機的印度女同事。印度底層的老百姓就是比那些接受西方教育、滿口英文的官員實在。這種主觀認知后來在留學印度的一年里不斷地被各種事實認證。這位年青的印度女子古道熱腸,不忍看到友邦人士流落街頭,頂著烈日,耐著高溫,陪我穿梭于機場的各個辦事機構(gòu),幫我打聽中國駐印使館的電話。
五月的新德里已是酷暑,風吹到臉上都是熱辣辣的。學過印地語的都知道,這種熱風就是所謂的“Lu”?粗俏挥《扰雍雇敢律眩瑑(nèi)心真是有些不忍和感動。功夫不負苦心人,在無數(shù)次嘗試之后,終于打通了中國駐印使館的電話。數(shù)小時之后,使館的一名工作人員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多年之后,那位使館同志的名字早已忘卻,也記不住那位印度女士的名字,但他和她的面孔還依稀在腦;蝿印V袊艘埠,印度人也罷,生活中的很多普通人其實都會有一顆助人為樂的心。人心漸冷的當下,印度機場的這一幕,時常讓我感受到人性中的那一絲溫暖。
初識尼赫魯大學
在去尼大的路上,我和使館的同志一邊閑聊,一邊望著窗外的景色,感覺時光似乎在倒流。路兩邊的房子,兩旁種的樹,很像故鄉(xiāng)70年代末的樣子。機場的道路也如出一轍,一條窄窄的簡易柏油公路,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印度從90年代開始進行經(jīng)濟改革,十多年的成果就是現(xiàn)在這樣子?就連躺在路邊的神牛似乎也沒多少活氣。
尼大離機場不是很遠,開車不到半小時就到了。當我第一眼看到尼大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大片莽蒼蒼的灌木叢中掩映著一堆不加修飾的紅磚房子。在烈日的灼燒下,這些房子像極了遭廢棄的、淹沒在叢林中的考古遺址,迷漫著荒涼久遠的氣息。使館同志語氣肯定地說,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尼赫魯大學。汽車繞著古老的圍墻開了十多分鐘,始終找不到大門,不得已從一處缺口開了進去。
這些由紅磚砌成的房子早該修繕一新,完全不像是一所世界著名大學的校舍。校園的馬路不是很寬敞,叉路口還特別多,如同迷宮一般。經(jīng)多方詢問,再按指示圖行進,車子走走停停,終于把我送到了當晚入住的AVARALY INTERNATIONAL GUEST HOUSE。事后知道,這個外表普通的GUESTHOUSE已經(jīng)是尼大最好對外招待所了。當時我的心情是益發(fā)的悲涼,F(xiàn)實的印度與想象中的印度有如天壤之別。1947年就已獨立的印度,半個多世紀過去了,經(jīng)濟建設(shè)是如此的乏善可陳,就連最頂尖大學也是如此這般的破破爛爛。難怪當時的中國駐印武官闊別十年后重游尼大時,他的第一感覺就是想哭。十年的光陰,中國已大變,而尼大居然一成不變,怎不令那些對它有感情的人感到傷心。
那么多年過去了,不知尼大是否還是原來的樣子?是否也讓我有想哭的感覺?逝去的不只是歲月,還有曾經(jīng)的容顏。所以,一直到現(xiàn)在,每當在電視或文章看到國內(nèi)的精英吹捧印度的經(jīng)濟成就,我的心底就會泛起一絲笑容。那些精英們是沒去過印度呢,還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尼赫魯大學的毛老師
入住五天之后,時差還沒倒過來,AVARALY INTERNATIONAL GUEST HOUSE就給我下達了驅(qū)逐令。這是我始料未及的,也讓我體會到不能用在中國的思維來思考印度發(fā)生的事情。原來這家招待所明文規(guī)定,入住時間最多僅為五天。這事要擱在中國,那管你入住幾天,只要你付得起房錢,入住時間越長,店家越高興。可這家對外招待所不是以營利為目的,嚴格執(zhí)行規(guī)章制度,鐵面無私,絲毫沒有半點通融的余地。床還沒睡暖,就要分別了。我哀嘆著收拾行裝,尋找下一個安身的地方。正是這一機緣,認識了當時正在尼大攻讀博士學位的毛老師。
毛老師,甘肅人氏,50年代生人。出國前是蘭州大學的英文老師,副教授頭銜。毛老師有一顆傳統(tǒng)中國人的慈悲心。看到同胞暫時無家可歸,很大度地收容了我。毛老師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他經(jīng)常穿的布鞋,鞋面上的塵土很像錢鐘書著作里的比喻,如同貪官刮來的地皮。
毛老師起初和我一樣,公派到印度留學一年。但一年到期后,他不像大多數(shù)的公派留學人員,學成回國,反而選擇留在尼大,繼續(xù)攻讀學業(yè)。到印度讀過書的人都清楚,印度的生活條件和中國不能比。即使是首都新德里,對已經(jīng)習慣中國式生活的國人而言也難以適應。氣候炎熱,沒有大型超市,更沒有像樣的商業(yè)或者娛樂場所。有的只是衛(wèi)生條件非常糟糕,蒼蠅成堆的小市場和小吃店。學校的住宿條件也很一般,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就是收費便宜。在這樣的生活條件下,毛老師已經(jīng)堅持了4年。以至于有中國記者評價,毛老師是尼大這片原始叢林中修行最久的中國苦行僧。但毛老師自己并沒有覺得自己過的是苦行僧的日子,反而甘之如飴,樂在其中。畢竟毛老師曾經(jīng)在非洲呆過。跟非洲的日子比起來,用毛老師的話說,印度就像是天堂。當時,我心底滿是疑惑,難道天天啃土豆洋蔥、上上網(wǎng)就是生活在天堂里?多年之后,我有機會在非洲的南蘇丹呆了一年,這才體味出毛老師的話誠不欺我也。
毛老師住的地方是尼大能給予已婚博士生的最好的宿舍,一房一廚一衛(wèi)。除了有線電視之外的生活設(shè)施一應俱全,其中最令人滿意的地方是能上寬帶網(wǎng)絡(luò)。從這點上看,印度在網(wǎng)絡(luò)時代的起步基本上與中國一致,但服務(wù)質(zhì)量遠遜于中國,時不時斷網(wǎng)就是明證,也不知現(xiàn)在這種情況有沒有得到改觀。
和毛老師相處的這十幾天,讓我體會到了在印度求學的艱辛,也感受到在艱苦條件下孜孜不倦的學者風范。毛老師在尼大苦修的同時,也在培養(yǎng)一些時尚的小愛好。由于缺乏聊天的天份和熱情,我到現(xiàn)在都很少上QQ。可毛老師當時就已經(jīng)是QQ上的大V。毛老師經(jīng)常在QQ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傾倒了無數(shù)的紅顏粉絲。追求時尚的毛老師不僅在英文上有一手,中文的造詣也很是不俗,在尼大的叢林中還真是沒白白修行了這么些年月。
去達蘭薩拉旅行
(一) 從火爐到清涼之地
和毛老師同居了十幾天,總歸覺得不是辦法。毛老師人好,嘴上不說,但人貴有自知之明,不好意思再繼續(xù)打攪毛老師的修行了。思來想去,反正居無定所,不如趁此機會去領(lǐng)略一下印度的“大好河山”。恰好就有兩位中國的女學者剛從印度北部旅行回來,在向毛老師匯報旅游成果的同時還不忘向我推薦達蘭薩拉,西藏流亡政府所在地。既然人家女同志都敢在印度結(jié)伴出行,我一大老爺們又有何懼的。就這樣,打定主意,背起行囊,獨自向達蘭薩拉(dharashala)出發(fā)。
到了印度,印地語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因為會說印地語,賣票的印度兄弟沒把我當老外,視我為印度同胞,賣給我普通班車的車票,車資285盧比(60塊人民幣不到)。傍晚時分坐上開往目的地的長途大巴。由于沒預訂住處,也不知前方將會發(fā)生什么,帶著點前途未卜的感覺,整個晚上都無法安然入睡,一直望著車窗。只見車子穿過閃著微弱燈火的小鎮(zhèn)和村莊,穿過無邊無際的黑暗。當從窗外的刮進來的風變得不再那么熾熱,甚至還有點涼意的時候,我知道,達蘭薩拉已經(jīng)不遠了。
這時車子開始在盤山公路上盤旋,開得飛快,甚至轉(zhuǎn)彎的地方也是如此,讓人在驚嘆司機藝高人膽大的同時也不禁有點提心吊膽。稍有不慎,一車人豈不葬身谷底。好在車子終于平安地繞出了大山,到達了相對平坦的谷底。這時,天色開始亮了起來,晨曦微露,兩邊是高山,中間是綠油油的稻田,一條湍急的小河不時出現(xiàn)在路的左右,感覺有點像傳說中的世外桃源。
快到達終點站的時候,整個車上忽然就就只剩下我和一個藏族小伙子,滿車的乘客在夜色中早已找到回家的路。我們兩個中國人彼此都不說話,陌生得緊。一下車,藏族小伙轉(zhuǎn)眼間已不知去向,看來人家早已是輕車熟路。而孤獨的我真的很茫然,不知該去向何方。好在印地語在當?shù)匾材芘缮嫌脠,向路過的早起行人詢問,得知山上一個叫dharamkot的村莊是背包客經(jīng)常落腳的地方。由于夏季是達蘭薩拉的旅游旺季,達賴拉嘛據(jù)說在此地將要開設(shè)講經(jīng)壇,所以小鎮(zhèn)上的旅館爆滿,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的藏人和穿僧袍的拉嘛。背著沉沉的旅行包,獨自向山上走。清晨的達蘭薩拉空氣清新,涼爽宜人,與首都德里相比,就如同脫離火;氐角迩鍥鰶龅氖澜,怎一個涼字也得。
要么讀書,要么旅行,總有一個在路上。年輕時,就該去遠方。我很慶幸在德里無法立足時,選擇了達蘭薩拉。在逃避德里酷暑的同時,達蘭薩拉為我打開了一扇了解印度的窗口,可能以后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二) 坦誠好客的房東
達蘭薩拉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小鎮(zhèn),印地文的原意是福舍,即為朝圣者準備的客棧。誰能想到這個小鎮(zhèn)后來居然就成了59年西藏叛逃分子和達賴喇嘛棲身的“客棧”。通往山上的道路兩邊是密密麻麻的房子,一眼望不到頭。走到半山腰的時候,有條叉路,一頭徑直向上,一頭通向不遠處的小村莊。背著一身的家當,爬到半山腰,我的體力早已到了強弩之末,眼看是走不動了。也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路邊剛好有個賣印度奶茶的小鋪子,可以歇歇腳,吃點東西。來印度的這些天,最對我胃口的本地飲料也許就是這種稱作chaaya的奶茶了。喝完滾燙熱乎的奶茶,再順便跟茶鋪主人聊天,才知道百米之外的村莊就是dharamkot。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dharamkot就在眼前?钙鹦欣睿x開的時候,好心的店主又告訴我,要想找住的地方,可以問一下旁邊喝茶的這位年輕人,他老爸就是開旅館的。
跟著年經(jīng)人沒走多遠,一棟二層的精美小樓矗立在眼前。真是人不可貌相,貌不驚人的茶客居然是土豪。領(lǐng)著我看過房間之后,房東開價150盧比一天。根據(jù)當時的匯率,不到30塊人民幣。跟德里相比真是便宜不少。尼大的國際招待所AVARALY可是500盧比一天哦!可我當時很不厚道,這么低的價格還想再砍低點。于是就編了個說詞,稱自己來自那加蘭邦,是個在德里就讀的窮書生,房錢能不能再少一點。房東一聽,既然是少數(shù)民族同胞,而且還是少數(shù)民族的知識青年,少賺點吧。很爽快地答復,“OK,一天120盧比,不過最好不要和之前那兩個以色列人談?wù)摲块g的價格,她們是150盧比一人,一個房間一天是300盧比。”我連忙回答說,“不會,我一個人來,跟她們也不認識”。為了省回德里的盤纏,不得已冒充印度人。在德里灼熱的陽光洗禮之下我看起來跟印度少數(shù)民族同胞相差無幾了。
初來乍到,立馬找到如此像模像樣的人家,從不信神的我不由得迷信一回,這也許就是上天的恩賜。這戶人家的住宿條件著實不差,房間雖然陳設(shè)簡單,只有張雙人床,一張小桌子和一個大衣柜,但干凈利索。尤其最令人稱道的是沖涼房,還能洗熱水澡。在印度流浪了將近一個月,終于找到了理想中的根據(jù)地。
房東是一個快六十歲的老頭,年輕時曾到過德里。聽說我從德里來,便很熱心地攀談起來。由于在德里居無定所,也沒少受印度官僚的腌臜氣,我不由自主地狠狠地數(shù)落了德里一通。沒想到,房東居然也有同感,說起他在德里的許多往事。偉大首都留給他的深刻印象就是空氣污濁,氣候炎熱,遍地乞丐小偷。的確,生活在山清水秀的dharamkot,守著自家的小旅館,已無必要再到大城市謀生。達蘭薩拉,美麗的山城,已然是房東生命的最后歸宿。
(三) 寫作業(yè)的當?shù)匦∨笥?/strong>
在達蘭薩拉數(shù)天之后,對周圍的環(huán)境慢慢變得熟悉起來,不由地感慨此地簡直就是印度難得的一塊人間凈土。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人的思緒就會變得簡單,也就特別容易入睡。在尼大的時候,天天都在為食宿操勞,加上天氣熱,睡得也不沉。在dharamkot的鳥聲猿鳴中很是舒舒服服睡了幾個踏實覺。
一天一個午覺醒來,陽光斜照,看了一下表,竟然已是傍晚的六點多鐘。沒心沒肺地活著,睡得就是香。醒來的第一感覺就是要找東西安撫抗議聲不斷的肚子,中午飯早消化得就無影無蹤。想起附近似乎有家像樣的印度餐館,外表高檔,價格肯定不菲。但此時饑腸轆轆,也就顧不上許多了,決定到這家餐館用餐。在去餐館的路上,路過窄巷中的一處人家,屋檐下兩個模樣清秀的小男孩正并排著一起做家庭作業(yè)。職業(yè)習慣的驅(qū)使下,想過去看看印度的課本與我中土有何不同。雖然我已走到跟前,但這倆小屁孩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是聚精會神在做作業(yè),真乃豎子可教也。
隨手翻了翻他們的課本,是用印地文寫的。眾所周知,印度被英國殖民統(tǒng)治二百年,英語的影響無處不在,就連不少印度人也以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為榮,沒想到他們的小學課本還是用傳統(tǒng)的本國文字,看來印度的知識屆也有高人。如果印度人都不學本國的語言,印度從文化上真的成為英聯(lián)邦國家了。這倆男孩自小學習印地語,母語的教育耳濡目染,即便長大之后他們會說一口流利的英文,但內(nèi)心深處他們知道,印地語才是他們印度人的根。
看著眼前如此用功學習的孩子,我也不好意思更多的打擾,跟他們的母親瞎聊兩句之后便離開了。一邊走,眼前一直閃現(xiàn)這倆小屁孩學習時的專注神情。印度的現(xiàn)狀是很落后,但只要有這樣的孩子,就一定還有希望。希望這小兄弟倆長大之后,不妨走出這片美麗的大山,靠著自己的勤奮努力,走出自己的美麗人生。
(四) 藏餐館的小老板
達蘭薩拉的腳下是一個小鎮(zhèn)子MCLODGUNJI,遍地都是藏民開的小餐館。飯菜的價格還算公道,中式風味十足,只是叫法稍有些不同,如蒸餃叫momo(饃饃)或roumomo(肉饃饃)。能在印度吃上中餐就好比是他鄉(xiāng)遇故知,尤其吃到相似度高的飯菜時,幸福的感覺直接由味蕾傳達到神經(jīng)中樞。套用一句臺詞,碰到中餐就是“叫人動容的邂逅偶遇,令人擊節(jié)的機見恨晚”。
小鎮(zhèn)上除了餐館,遍地開花的還有不少印度人開的小網(wǎng)吧,網(wǎng)速不慢,就是要價太高。一小時30盧比,6塊人民幣,簡直就是宰爹。但即使明知被宰,也得乖乖給人家送錢。此時的網(wǎng)絡(luò)成了我孤懸海外聯(lián)系祖國親人的紐帶。也因此MCLODGUNJI成了我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既解決了吃飯問題,也順帶滿足了精神需求。
晚上到一家藏餐館用餐時,店家顯得格外熱情?赡苁且驗槟吧婵椎某霈F(xiàn),或者說同是黃皮膚的面孔。剛吃完晚飯,店家便遞給我一杯水,迫不急待地問我是否來自山那邊的中國。一聽果真來自中國,臉上的神情立刻生動起來,還拍著我肩膀說,“漢人兄弟,生活在水深火熱的中國,日子很苦吧”。
聽到這番評論,我哭笑不得,又遇見到一個被西方普世價值洗腦的西藏同胞。當今中國處于一個巨變的時代,問題不少。但毋庸諱言,多數(shù)老百姓的日子過的是風生水起,有滋有味。反觀印度,大多數(shù)印度百姓過的才是水深火熱的日子。從德里的貧民窟,再到一路隨處可見家徒四壁的房子,老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印度人口中唯一值得炫耀的也許就是手里的選票了。可見即使在資訊發(fā)達的今天,由于印度的媒體經(jīng)常歪曲抹黑中國,店家說出這樣的話也就不足為奇了。
店老板的經(jīng)歷頗為不簡單。在香港住過一段時間,中國內(nèi)地也來過,最后才追隨達賴的足跡來到達蘭薩拉安家。臨打烊前還洋洋自得地讓我猜他媳婦是哪里人?我說了一大串國家和地區(qū)的名字,他都不置可否。過好一會才神秘兮兮地告訴我,是大以色列國。當時我的表情肯定令店家失望了,我非但沒有吃驚樣子,反而很是平淡?赡軆(nèi)心覺得,娶老外做老婆,在中國早已稀松平常,不值一提。
回到旅館,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我們是有部分中國人生活過得并不如意,但至少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散于印度的藏人日子就好過?遠離故土,寄人籬下,看似幸福的日子背后其實難掩失落的尷尬和痛楚;叵霂滋烨霸诼飞吓龅侥切┥蠈W的藏族小孩子,印地語已經(jīng)說得非常的流利。多年之后,不知他們是否還會想起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青藏高原?
(五)英國人的墓地
有段時間,達蘭薩拉幾乎天天下雨,打發(fā)這樣的日子只能是呆在小旅館里,啃面包餅干聊以度日。一天上午,雨突然打住了。這或許是老天爺善意的提醒,到時間去外頭改善伙食了。
在藏餐館胡點一通,酒足飯飽之后,內(nèi)心突然萌發(fā)出一種沖動,走從沒走過的路。漫無目的,哪條路人少走哪條,仿佛不是在閑逛,而是行走于江湖。逛著逛著,路邊赫然出現(xiàn)一座氣勢非凡的西式教堂。樹底下立著一塊殘舊的指示牌,上書一行醒目的大字St. John’s Church。再仔細一看,大門上鎖,似乎是有意拒絕如我等這樣的閑雜人員?捎昧σ焕尤怀冻鲎銐蛞活^牛進去的縫隙。周遭一片寂靜,連個人影也沒有,我便毫不客氣鉆了進去。
斑駁的地面,墻上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似乎在無聲地訴說一個久遠的故事。穿過一條林蔭小道,就走到教堂的背面,一塊碩大的大理石碑矗立在眼前。根據(jù)碑文記載,此處是殖民時期英國駐印全權(quán)總督James Bruse的墳墓,立碑者是其遺孀Mary Louisa。逝者James Bruse,Elgin伯爵,曾經(jīng)出任過牙買加總督、加拿大全權(quán)總督、英國駐華公使,1862年病逝于達蘭薩拉,享年52歲。
原來空無一人、偌大一個地盤竟然是前英國總督和他的部屬及其親眷的墓地。碑文中還透露,他之所以選擇葬在達蘭薩拉,是因為此地風光酷似他的家鄉(xiāng)蘇格蘭。歷史就像一個巨大的玩笑,一個曾經(jīng)叱咤風云、風光無限的大人物,如今無人知曉、靜靜躺在荒野之中。雖沒能埋骨鄉(xiāng)梓,但埋在風光旖旎的達蘭薩拉,這位大人物也總算找到一個好的歸宿。
我一邊在墓地徜徉,一邊瀏覽其他碑文。此處埋葬的不僅有當時的名流顯貴,也有十幾個月就夭折他鄉(xiāng)的小孩。陪我一同參觀的還有兩頭老牛,一頭旁若無人地靜臥休息,一頭在享受今天的晚飯。當年的英國統(tǒng)治者絕對沒想到他們的墓地會淪落成今天這般模樣。
(六)重返新德里
達蘭薩拉再涼快,風景再宜人,也不可能永遠地住下去。再過幾天,尼大漫長的暑假就要結(jié)束,我的歸期臨近了。再說還得處理一大堆歷史遺留問題,尤其是住房問題,申請尼大學生宿舍刻不容緩。一想到這,是到了跟達蘭薩拉說再見的時候。
一覺醒來,枕邊的書已無心再讀。徒步來到St. John’s Church,跟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異鄉(xiāng)游子say good bye。當再次面對這些異國的亡魂時,心中無限感慨。一百多年前的統(tǒng)治者,如今不過是一抔黃土而已,愿靈魂安息!
沿著山路往下走,途中見著一位當?shù)氐拈L者,仙風道骨般的人物,于是就想趁著最后的機會討教討教。當?shù)弥沂侵袊牧魧W生,這位老先生便興致勃勃、口沫四濺地向我 傾訴他老人家一生的的政治和歷史見解。談起62年的中印戰(zhàn)爭,老先生義正詞嚴地指出,問題的根源在中國。是周總理出爾反爾,欺騙了尼赫魯,才導致戰(zhàn)爭的爆發(fā)。最后還很有優(yōu)越感地談到,如果今天印度總理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會毫無留情地教訓他,‘看把印度建設(shè)成什么樣子’。言外之意現(xiàn)在的印度是一個民主國家,言論高度自由,誰都能隨意批評自己的領(lǐng)導人,但你們中國還達不到印度言論自由的高度。他老人家也許不了解今天的中國,私底下調(diào)侃當權(quán)領(lǐng)導人的段子有的是。中印之間的沖突已經(jīng)過去半個多世紀,但問題的真相依舊各說各話。中印兩國人民要相互了解,還有很長的路。
告別這位老先生,我突然想起此行還有最后一個目的,那便是到所謂流亡政府的圖書館見識一下,據(jù)說里面保存著不少“反動資料”。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我倒是很想領(lǐng)教“反動資料”的殺傷力,是否起到顛覆性的作用,使我對西藏問題的看法和見解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當我找到流亡政府的駐地時,政府大門敞開著,圖書館的大門卻緊閉著。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心中雖有些遺憾和不甘,但心中對這一問題的判斷早已涇渭分明。《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這一曲抵得過圖書館的所有藏書,那是底層農(nóng)奴翻身得解放后的真情流露。歷史書籍再怎么粉飾,也抵不過老百姓心里的那桿秤。
離開流亡政府的辦公處所,朝下山的方向走,不多久就到了汽車站。汽車站明顯比我凌晨抵達時多了不少人氣,好在直接去德里的人不是太多,很快就做上開往德里的班車。汽車沿著盤山公路緩緩向山下開去,沿途依舊是一派田園風光,這些都將成為記憶中永恒的風景。一位哲人說過,苦難過去之后,剩下的只是美好的回憶。達蘭薩拉,一個遙遠而美麗的地方,苦難中曾帶給我清涼的愜意和一份無法忘懷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