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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小說

時間:2020-12-07 12:30:36 其他范文 我要投稿

穿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小說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是作家唐七公子創(chuàng)作的一本古言小說,也是她的成名之作。該書講述了青丘帝姬白淺和九重天太子夜華的三生愛恨,三世糾葛。自2008年在網(wǎng)上連載走紅以來,小說持續(xù)熱賣,各語種版本銷量已突破110萬冊,是行業(yè)平均銷量的183倍,被稱為“玄幻愛情第一IP”。下面是應屆畢業(yè)生小編為大家收集的關于穿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小說閱讀,希望大家喜歡!

穿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小說

  我傷情之后,便不再如何回憶當年與離鏡情投意合的一段時光。確確也過了這許多年,是以此間的種種細節(jié),已不太記得清。

  便從玄女登場這段繼續(xù)接下去。

  玄女是大嫂未書娘家最小的一個妹妹。大嫂嫁過來時,她還是襁褓中的一名嬰孩。因當年大嫂出嫁時,娘家出了些事故,玄女便自小由大哥大嫂撫養(yǎng),也就與我玩在一處。

  玄女歡喜我的樣貌。尚在總角之時,便正日里在我耳邊念叨,想要一副與我同個模樣的面孔。我被她叨念幾百年,實在辛苦。因知曉折顏有個易容換顏的好本事,有一年她生辰,我便特特趕去十里桃林搬來折顏,請他施了個法術,將她變得同我像了七八分。玄女遂了心愿,甚歡喜。我得了清凈,也甚歡喜。如此就皆大歡喜。

  然不幾日,便發(fā)現(xiàn)弊病。卻不是說折顏這法術施得不好,只是我這廂里,瞧著個同自己差不多的臉正日在眼前晃來晃去,未免會有些頭暈,是以漸漸便將玄女疏遠了,只同四哥成日混在一起。

  后來玄女長成個姑娘,便回了她阿爹阿娘家。我與她就更無甚交 情了。

  我同離鏡處得正好時,大嫂來信說,她娘親要逼玄女嫁個熊瞎子,玄女一路逃到他們洞府。可他們那處洞府也不見得十分安全,她娘親終歸要找著來。于是她同大哥商量,將玄女暫且擱到我這邊來避禍。

  得了大嫂的信,我便著手收拾出一間廂房來,再去大師兄處備了個書,告知他將有個仙友到昆侖虛叨擾幾日。大師兄近來心情甚佳,聽說這仙友乃是位女仙友,心情便更佳,十分痛快地應了。

  三日后,玄女甚低調地騰朵灰云進了昆侖虛。

  她見到我時,愣了一愣。

  大嫂在信中有提到過,說未曾告知玄女我便是她幼年的玩伴白淺,只說了我是他們一位略有交 情的仙友。

  玄女便在昆侖虛上住了下來。她那樣貌端端的已有九分像我。

  大師兄品評道:“說她不是你妹妹我真不信,你兩個一處,卻只差個神韻。”

  那時我正春風得意,自是做不出那悲秋傷春惜花憐月的形容,著實有些沒神韻。

  我見玄女終日郁郁寡歡,好好一張臉也被糟蹋得蠟黃蠟黃,本著親戚間提攜照顧的意思,次回下山找離鏡時,便將她也帶了去。

  離鏡初見玄女時,傻了半天,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又極是呆愣地蹦出來句:“卻是哪里來的女司音?”

  玄女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

  我見她終于開了一回心,倒也寬慰。日后再去找離鏡,便也就將她捎帶著。

  一日,我正趴在中庭的棗樹上摘棗子,預備太陽落山后帶去離鏡洞里給他嘗個鮮。

  大師兄冷颼颼飄到樹下站定,咬牙與我道:“上回我打那來拐你的斷袖你還抱怨我打重了,我卻恨不得當日沒打死他,沒叫他拐走你,卻拐走了玄女……”

  我一個趔趄栽下樹來,勉強抬頭道:“大師兄,你方才是說的什么?”

  他一愣,忙來扶我:“將將在山下,老遠地看到那斷袖同玄女牽著手散步,兩個人甚親熱的摸樣!

  “咦?”他扶我扶了一半,又堪堪停住,摸著下巴道:“玄女是個女神仙,那斷袖卻誠然是個斷袖,他兩個怎么竟湊做了一堆?”

  我如同五雷哄頂,甩開他的手,真正飛一般跑出山門。

  火麒麟在那洞外打盹。

  我捏個訣化成個蛾子,一路跌跌撞撞飛進洞去。

  那石榻上正是一雙交 纏的人影。

  下方的女子長了一張我的臉,細細喘息。

  上方的男子披散了一頭漆黑的長發(fā),柔聲叫:“玄女,玄女。”

  我心口一時冰涼,支撐不住,穿堂風一吹,便落了下來,化成人 形。所幸還站得穩(wěn),并沒失了昆侖虛的風度。

  離鏡同玄女齊齊轉過頭來,那一番慌亂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我尚且記得自己極鎮(zhèn)定地走過去,扇了一回離鏡,又去扇玄女。手卻被離鏡拉住。玄女裹了被子縮在他懷中。離鏡臉色乍青乍白。

  我同他僵持了半盞茶,他終于松開手來,澀然道:“阿音,我對不起你,我終究不是個斷袖。”

  我怒極反笑:“這倒是個很中用的借口,是不是斷袖都是你說了算,甚好,甚好。如今你卻打算將我怎么辦?”

  他沉默半晌,道:“先時是我黃。”

  玄女半面淚痕,潸然道:“司音上仙,你便成全我們罷,我與離鏡情投意合,你兩個均是男子,終究,終究不是正經(jīng)!

  是以老娘這輩子甚討厭情投意合四個字。

  我斂了一回神,冷冷笑道:“那什么才是個正經(jīng),始亂終棄卻是個正經(jīng)?勾引 別人的相好,破壞別人的姻緣卻是個正經(jīng)?”

  她煞白了一張臉,再沒言語。

  我心力交 瘁,散散揮一回袖,將他們放走。與離鏡,便徹底完了。

  那時著實年少,處理事情很不穩(wěn)健。平白同他們辯了半日道理,浪費許多口水。不懂得快刀斬亂麻,一刀宰了他兩個,讓自己寬心是正經(jīng)。

  我初嘗情愛,便遭此大變,自然傷情得很。一想到為離鏡和玄女穿針引線搭鵲橋那笨蛋還是我自己,便更是傷情。一則是失戀的傷情,一則是做冤大頭的傷情。

  同離鏡相處的種種,連帶他送我的一干不值錢小玩意,全部成了折磨我的心病。我輾轉反側,將他們燒個干凈,也是難以紓解。只能喝酒。于是在昆侖虛的酒窖里大醉三日。

  醒來時,卻靠在師父懷里。

  墨淵背靠一只大酒缸坐著,右手里握一只酒葫蘆,左手將將騰出來攬住我。

  見我醒來,他只皺一皺眉,輕聲道:“喝這么多酒,要哭出來才好,郁結進肺腑,就可惜我這些好酒了!

  我終于抱著他大腿哭了一場?尥炅,仰頭問他:“師父,你終于出關了,傷好了么?有沒有落下什么毛病?”

  他看我一眼,淺淺笑道:“尚好,不需要你將自己燉了給我做補湯!

  我同離鏡那一段實打實要算作地下的私情。

  眾位師兄皆以為我愛的是那玄女,因玄女被離鏡拐了,才生出許多的愁思,恁般苦情。這委實是筆爛賬。

  只有墨淵看得分明,揉了我的頭發(fā)淡淡道:“那離鏡一雙眼睛生得甚明亮,可惜眼光卻不佳!

  墨淵出關后,接到了冬神玄冥蝶子。

  玄冥上神深居北荒,獨轄那天北一萬二千里的地界。此番要開個法會,特特派了使者守在昆侖虛,恭順地請墨淵前去登壇講道。

  因墨淵乃是創(chuàng)世父神的嫡子,地位尊崇,四海八荒的上神們開個法道會便免不了要將他請上一請。

  墨淵拿那帖子虛虛一瞟,道:“講經(jīng)布道著實沒趣,玄冥住的那座山還可以攀爬攀爬,小十七,你也收拾收拾與我一同去。”

  我便樂癲樂癲地回房打包裹。

  大師兄跟著一道,在門口提點我:“以往師父從不輕易接這種乏味蝶子,此番定是看你寡歡,才要帶你出去散一散心。十七,師兄知道你心里苦,然師父正日諸事纏身,百忙里還要抽空來著緊于你,就委實勞累。你也這般大了,自然要學著如何讓師父不操心,這才是做弟子的孝道。”

  我訥訥點一回頭。

  北荒七七四十九日,我大多時候很逍遙。

  沒墨淵講經(jīng)時,便溜了漫山遍野地晃蕩。輪到墨淵上蓮臺,便混跡在與會的神仙堆里嗑瓜子打瞌睡。

  墨淵素來以為法道無趣,論起來卻也很滔滔不絕。是以許多神仙都來同他論法。諸如輪回寂滅人心難測之類。墨淵每每大勝。實在令人唏噓。

  如此,我?guī)缀蹙蛯㈦x鏡之事拋于腦后。只是到夜深人靜之時,免不了夢靨一兩回。

  玄冥上神的法道會做得很是圓滿。

  法道會結束。墨淵帶著我在北荒又逗留三日,才拾掇拾掇回昆侖虛。

  便聽說鬼族二王子娶妻的消息;槎Y大肆操辦,鬼族連賀了九日。

  大紫明宮與昆侖虛早已交 惡,自是不能送上帖子。只大嫂來信說,她娘親甚滿意這樁婚事,玄女虧得我照顧了。

  我白淺也不是那般小氣的人。離鏡縱然負了我,左右不過一趟兒女私情,千千萬萬年過后,自當有肆然的一天,相逢一盞淡酒,同飲一杯也是不難。

  只不要出后來那些事。

  墨淵來救我和令羽的那一夜 ,將擎蒼傷得不輕。離鏡大婚第三月過后,擎蒼大約終于將養(yǎng)好了傷勢。便立時以墨淵奪妻為由發(fā)兵叛亂。

  這委實不是個體面借口。尚且不說墨淵來劫人時,他還未同令羽行禮拜堂,誠然算不得夫妻。然那名目雖拙劣,好歹也說服了鬼族的十萬將士。擎蒼為了表決心,還另為離鏡選了個鬼族的女子,把剛娶進門不久的玄女抽了一頓,鮮血淋淋送上昆侖虛來。

  大師兄本著慈悲為懷的好心腸,一條花毯子將玄女一裹,抱進了山門。

  墨淵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這樁善事只做不見。

  一眾鬼將已行到兩族地界線不過三十里,九重天上的老天君整整派了一十八個小童前來催請,墨淵才將他那套壓箱底多年的玄晶盔甲取出來刷了刷灰,淡淡道:“擎蒼既拿我做了名目,我又是司戰(zhàn)的神,少不得要與他斗上一斗。小十七,你把這套盔甲拿去翻檢翻檢,畢竟放的年成久了些,怕是有個蟲子蛀了就不太好!

  老天君十分歡喜,與了墨淵十萬天將,天門上灑了三杯薄酒,算送了征。我們一行十七個師兄弟,各在帳下領了職。

  那便是我此生所歷的第一場戰(zhàn)爭,開始到結束,整九九八十一日。

  九九八十一日,烽火連天,硝煙彌漫。墨淵是不敗的戰(zhàn)神,這場戰(zhàn)爭原可以結束得快捷些?稍诠碜灞鴶∩降怪畷r,玄女卻暗暗將天將們的陣法圖偷出去渡給了離鏡。方才始知當初玄女被休本是他們使出的一個苦肉計,可嘆大師兄竟救了玄女,正正將一條白眼狼引入昆侖山門。

  墨淵耗了許多氣力補救,大傷元神。趁著鬼族還未將那七七四十九道陣法參詳通透,又領著天將們一路急攻,將鬼族三萬殘將圍在若水。

  我那時很是愚蠢,從未想過,縱然墨淵有超凡的本事,替我挨的那三道天雷卻也不是個玩笑,怎可能在短短幾月內(nèi)便將養(yǎng)完整。

  但凡我那時有稍微的懷疑,最后便不該是那般的結局。

  可他裝得很好,一直裝得很好。

  最后一戰(zhàn),兩軍排在若水兩岸,千百里長空烏云洶涌翻騰。

  我以為到此為止,事情已基本無甚懸念,要么鬼族遞降書,要么等著滅族。卻不想擎蒼半路上祭出了東皇鐘。東皇既出,萬劫成灰,諸天滅噬。一等一的神器,一等一的戾器。

  擎蒼笑道:“只要我還是鬼族的王,便萬萬是不能降的,天地也該變上一變了,此遭有八荒眾神同我做個伴,我也不冤。”

  我那時卻很放心,因想著雖然東皇鐘是個毀天滅地的器物,可到底是墨淵做出來的,他自是有力量輕松化解。

  我并不知墨淵那時已是勉力支撐?v然東皇鐘是他造的神器,他亦已無法駕馭。如此,要抑住東皇鐘的怒氣,只有在它尚未完全開啟之時,尋個強大的元神生祭。

  東皇鐘瞬時在擎蒼手中化成若干倍大的身形,上界的紅蓮染成熊熊的業(yè)火。

  如今,我尚記得墨淵倒提軒轅劍全力撲過去抱住東皇鐘的情景。鐘身四周爆出血色一般艷紅的光,穿過他的身體。愈來愈盛的紅光中,他突然轉過頭來,輕輕掀動唇角。

  后來,擅長唇語的七師兄與我們說,師父臨終之時,只留了兩個字,他說,等我。

  墨淵是東皇鐘的主人,自是沒人比他更懂得東皇鐘內(nèi)里乾坤。被鐘體噬盡修為之前,墨淵仍強撐著施了術法,拼著魂飛魄散,硬是將擎蒼鎖進了東皇鐘。如此,即便祭出了八荒神器之首,鬼族亦沒討到半分便宜。

  鬼君既已被鎖,他此遭帶出來做將軍的大兒子領著三萬殘部在十萬天軍跟前抖得篩糠一般,急急遞上降書。

  四師兄說,彼時我抱著鮮血淋漓的墨淵,血紅著一雙眼,抵死不受那鬼族大王子的降書。十指緊扣著手中的折扇,口中發(fā)狠念叨,若師父沒救了就要天下人都來陪葬。差點便誤了九重天上老天君的大事。

  幾個師兄實在擔心,不得已將我敲昏,并師父的遺體,一同好生帶回昆侖虛。

  四師兄以為那時我真正似個土匪,我卻委實沒印象。只記得一夜 醒來,同墨淵并躺在一張榻上,一雙手緊緊扣住他的十指,他卻沒呼吸。

  鬼族之亂如此便算了結了。聽說緊接著大紫明宮發(fā)起一場宮變,大皇子被囚,二皇子離鏡藍袍加身,登上了君座之位。繼位當天,與老天君呈了他那園子里最稀罕的一朵寒月芙蕖做貢品。

  老天君派了一十八個上仙下界,說是助我十七個師兄弟料理墨淵的后事。我蓬頭散發(fā),也不知道哪來的法力,一把折扇就將這十八個上仙通通趕出了昆侖虛。

  七師兄寬慰于我,與我道:“師父他雖已仙去,但既是他親口許下承諾來讓我們等他,指不定存好師父的仙體,他便真有一日能回來呢?”

  我如同溺水之人終于抓住了一根稻草。

  要保住墨淵的仙體并不很難,雖四海八荒其他地界的不了解,然整個青丘的狐貍怕都知道,九尾白狐的心頭血恰恰有此神效。是以,尋一頭九尾白狐,每月取一碗它的心頭血,將墨淵的仙體養(yǎng)著便好。

  因墨淵是個男神,便得要尋頭母狐貍,才是陰陽調和?汕桑艺且活^母狐貍,且是頭修為不錯的母狐貍,自是當下就插了刀子到心口上,取出血來喂了墨淵?赡菚r我傷得很重,連取了兩夜心頭血,便有些支撐不住。

  這其實也是個術法,墨淵受了我的血,要用這法子保它的仙體,便得一直受我的血,再不能找其他的狐貍。

  我愁腸百結。恰此時卻聽說鬼族有一枚玉魂,將它含在口中便能讓墨淵的身體永不腐壞。只是那玉魂是鬼族的圣物,很是難取。

  我全顧不得對離鏡的心結,只巴望著他尚能記住當初我與他的一番情誼,將這玉魂借我一借?v然他們鬼族卻是戕害墨淵至此的罪魁禍首,然戰(zhàn)場之上,誰對誰錯本也不能分得太清。

  彼時我是何等的做小伏低。

  輝煌的大紫明宮里,座上的離鏡打量我許久,做了鬼君之后,確是要比先前有威嚴得多了。

  他緩緩與我道:“這玉魂雖是我鬼族的圣物,以本君與上仙的交 情,也實當借上仙一借,奈何宮里一場大變,玉魂也失了一段日子了,實在對上仙不住!

  我仿似晴天里被個大霹靂生生劈上腦門,一時六神無主。

  渾渾噩噩走出大紫明宮,卻遇上一身華服的玄女。她矜持一笑:“司音上仙遠道而來,何不歇歇再走,如此,倒顯得我大紫明宮招待得很不周!

  我雖厭惡她,當是時卻心交 力瘁,沒功夫與她虛耗,繞了道,便繼續(xù)走我的。她卻很不識好歹,一只手橫在我面前,軟聲道:“上仙此番,可是來求這枚玉魂的。”那瑩白的手掌上,正躺了只光暈流轉的玉石。

  我茫然抬頭看她。她咯咯地笑:“前日,君上將它賞給了我。讓我熨帖熨帖身上的傷痕。擎蒼的那頓鞭子可不輕,到現(xiàn)在還有好些痕跡落下呢。你知道,女孩家身上多出來這些傷,終究是不好的!

  女孩家身上落些傷,確實不好。我仰天大笑三聲,使個定身法將玄女堪堪定了夾在腋下,祭出折扇來,一路打進離鏡的朝堂,將玄女右手掰開來正正放到他面前。

  他那一張絕色的臉刷地變得雪白,抬頭來看我,嘴張了張,卻沒言語。

  我將玄女甩到他懷中,往后退到殿門口,慘笑道:“司音一生最后悔之事就是來這大紫明宮遇見你離鏡鬼君。你們夫婦一個狼心一個狗肺倒也真是般配。從此,司音與你大紫明宮不共戴天!

  那時我年少氣盛,沒搶那玉魂,又一路打出大紫明宮。

  回到昆侖虛,見著墨淵益發(fā)慘淡的顏色,也沒更多的辦法好想。

  黃昏時候,便偷偷從丹房里取出來一味 ,拌在師兄們的飯食中。

  入夜,趁他們?nèi)妹院,偷偷背著墨淵下了昆侖虛,一路急行,將他帶回了青丘。

  青丘正北有座楓夷山,是座小山。半山腰有個靈氣匯盛的山洞,阿爹給起的名字,喚做炎華洞。我將墨淵放在炎華洞的冰榻上。因擔心自己將血取出來,萬一沒力氣端來喂他就不好,便干脆躺在他旁邊。

  墨淵渾身是傷,須得日日飲我的血,直到傷好,再一月一碗的量。

  我實在不曉得還能為他取幾夜心頭血,只想著若我死了,他便也回不來了。我兩個葬在一處,幽冥司里也好做個伴,便將它帶來了炎華洞。這洞本是天劫前,我為自己選的長眠之所。

  如此,又過了七天。

  我本以為自己再活不成了。眼睛睜開,卻見著紅腫了眼泡子的阿娘。

  阿娘渡給我一半的修為。我便算撿回來一條命。也回復了女身。

  添了阿娘的照拂,我這廂雖仍需日日往胸口捅一刀,以取心頭血來喂食墨淵,卻也不見得多辛苦了,只是還不能下地。

  阿娘深恐我煩悶,特特從折顏處順了許多書籍來放在洞中,供我遣懷。

  由是,我才知道,當初將墨淵偷出昆侖虛這行徑竟為難了許多編撰天史的神官。他們要為墨淵立個傳來彰他的功德,可立到最后卻無從考證他的仙骨遺蹤,平白便讓墨淵成了仙籍寶箓中唯一一個有所來卻無所去的`神仙,也不曉得要引后輩的神仙們嚼多少舌根。

  后來折顏到青丘探望于我,也說起這件事。他攏了衣袖微微笑道:“見今四海八荒正傳得熱鬧,說什么的都有,晉文府中有幾個拿筆頭的小仙竟猜測你同墨淵是生了斷袖情,奈何卻擔了師徒的名分,于禮不合。于是墨淵特特詐死,好與你雙宿雙飛。若事情這么子倒也很有道理,所以我巴巴地過來看上一看!

  我哭笑不得,晉文是司文的上神,手中握的乃是修繕神族禮法的大權。他府中養(yǎng)的神仙們自是制定神族禮法的幕仲,卻開明博大至斯,實在叫人敬仰得很。

  據(jù)說昆侖虛的師兄們找了我?guī)浊辏烧l也料不到我卻是個女仙,且是青丘白家的白淺,自然無果而終。

  到如今,摞在九重天上最正經(jīng)的史書是這么記載的:“……皓德君六萬三千零八十二年秋,鬼族之亂畢,父神嫡子墨淵君偕座下十七弟子司音雙雙歸隱,杳無所蹤!

  總算沒記下是我偷了墨淵仙體這一段,算與我留了個體面。

  活得太長,舊事一回想起來就沒個盡頭。

  離鏡已跨過竹橋行到我面前,我才恍然省起見今是跌在一個大洞里,正撞上這一輩的鬼君同個女妖幽會。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澀然道:“阿音,我尋你尋了七萬年。”

  我斜眼覷了覷那仍在草亭里立著的女妖,大惑不解。只聽說債主追著那負債的跑,倒沒聽說哪個負債奠天跑去債主跟前晃蕩,還一遍遍提醒別人你怎么不來問我討債。而怎么算,我與離鏡兩個,都是他欠了我比較多。

  我掙開手來,往后退一步。他卻又近前一步,直直將我盯著,道:“你男子的樣貌就很好,卻怎么要做這樣女子的扮相。阿音,你是不是還在怨我?你當年說與大紫明宮不共戴天,你可知道我……”

  我攏了攏袖子,勉強一笑:“鬼君不必掛心,不過是一時氣話,如今鬼族神族處得和樂,老身也不是白活了這么多年歲,道理還是懂一點的,萬不會無事生非來擾了你大紫明宮但平。你我便井水不犯河水罷!

  他怔了一怔,急道:“阿音,當年是我負了你,因你不是女子,我便,我便……這七萬年來,他們都與我說,說你已經(jīng),已經(jīng),我總是不相信,我想了你這么多年,阿音……”

  我被他幾句阿音繞得頭腦發(fā)昏,怒道:“誰說我不是女子,睜大你的眼睛瞧清楚,男人卻是我這般的嗎?”

  他要來拉我的手驀然停在半空,半晌,啞然道:“你是女子?那當年,當年你……”

  我往側邊避了一避:“家?guī)煵皇张茏,家母才將我變作兒郎身。鬼君既與我說當年,我就也來說說當年。當年鬼君棄我擇了玄女,四匹麒麟獸將她迎進大紫明宮,連賀了九日,是為明媒正娶……”

  他一揮手壓斷我的話:“你當年,心中可難過,為什么不與我說你卻是個女子?”

  我被他這么一叉,生生將方才要說的話忘個干凈,掂量一番,誠實答他:“當年大抵難過了一場,如今卻記不太清了。再則,你愛慕玄女,自是愛慕她的趣味品性,難不成只因了那張臉。我同你既已沒了那番牽扯,說與不說,都是一樣的!

  他緊緊抿著嘴唇。

  我只覺得今夜真是倒霉非常,看他無話可說,便匆匆見了個禮,轉身捏個訣乘風飛了,順便也隱了個形,免得再遇上什么糾纏。

  只聽他在后面慌張喊著阿音。

  可世上哪里還有什么阿音。

  三哥三嫂不在府中。

  留下看洞的小仙童正三兩個一團 蹲在洞門口斗蛐蛐兒。領頭的云生見我來了,眉開眼笑與我揮手道:“姑姑多年不來串門子,此番卻真是不巧得很呢,夫人眼下正離家出走,殿下昨日也坐了白額虎尋她去了。姑姑若是不嫌棄,且讓云生好生招待一下您老人家!”

  我默了一默,他夫妻兩個已然把一個跑一個追當作了一門天大的情趣,幾萬年也樂此不疲。我也確實有些餓,便讓云生備些吃的來。用過一頓早飯,順手將兩壺添了水狄花醉托給他,又仔細叮囑兩句,便招來朵祥云乘著回青丘了。

  半道上路過夏州,想起天吳的墓地正在此處,便順道去拜了一拜。

  遠古神袛容貌大多出眾,天吳是個異數(shù)。容貌既不出眾,便在數(shù)量上彌補,是以他有八顆人頭。我當年還在昆侖虛學藝時,和他交 情很不錯。奈何其后遠古神袛應劫,他便也葬身在荒火天雷之中。聽說他應劫之事,我急慌慌從青丘趕來夏州,他卻已只留了一具白骨。

  因在夏州耽擱了半日,回到青丘已是正午。

  我兩只腳將將著地,便見一個油綠油綠的小人從阿爹阿娘的狐貍洞里鉆出來。

  迷谷一副媽子嘴臉跟在一旁,十分著緊:“小殿下,你可慢些,慢些!

  我揉了揉眼睛。

  小人已經(jīng)呼啦一聲撲到了我的腳邊,眼中包了一包淚,甚委屈嚷道:“娘親,你說話不作數(shù),明明昨天說好了要同我們一道回天宮的!

  迷谷垂了眼睛看地,時不時來覷覷我,想是忍了很多話要說。

  我瞪他一眼,揮了揮袖子算是允了。

  他雙手一揖,拜在一邊:“迷谷萬死,姑姑命迷谷好生守著青丘。奈何迷谷的本事對付個把小仙尚可,天族但子殿下大駕,就委實有些攔不住。況且太子殿下還送來了姑姑的孩兒,看在小殿下的份上,便只得讓太子殿下也入了青丘,卻事先沒能向姑姑請個旨意,還請姑姑責罰!

  我一愣,夜華君也來了?怕不是昨日我在他會佳人時鬧了一場,他今遭特特跑過來找我討要說法罷?

  昨日我奔得急,也不知他同那謬清公主最后是如何收場。然那謬清對他一往情深,即便我腦子發(fā)昏受他兒子鼓搗去鬧了一鬧,若他真心想將她拿下,卻也不難。他這番巴巴地來找我晦氣,就忒小氣了。然則我還是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小糯米團 子抱住我的右手,揚起頭來嘟嘴道:“父君說娘親不愿同我們回去,是怕一時住不慣天宮。這沒什么,我和父君搬來與娘親同住就是。只要有娘親在,阿離是哪里都住得慣的!

  我被他這話震得頭暈,臉色恐不是那么好看道:“你說你要同我一起住?你父君也要來同我一起住?”

  小糯米團 子天真而活潑地點了點頭。

  迷谷善解人意地一把扶住我,在我耳邊低聲道:“姑姑,要淡定!

  也是有這種先例的。

  據(jù)說如今奠君在做太子時很風流 ,老天君為他定了本家的表姐做太子妃。天君不滿意,老天君一紙?zhí)熘枷聛,便將他發(fā)派去了他姑母府上禁閉。天君在他姑母府中住了一月,竟與他表姐生出情意來,方回天宮便成了好事。是為一樁美談。

  如此,夜華君要來我青丘小住,自是名正言順,沒誰能駁了他去。

  可嘆他此番卻只像是個要來找我麻煩的形容,本談不上什么培養(yǎng)不培養(yǎng)情誼的。故而,本上神甚憂慮。

  據(jù)說夜華將小糯米團 子甩給迷谷便先回天宮去了,倒很放心。

  既然將來要繼天君的位,轄四海八荒的神仙,鎮(zhèn)日里瑣事纏身也才與他的位分相宜。他既預定要來我青丘小住,看來回去還很有一番需要打點。

  小糯米團 子看了看天色,眼巴巴將我望著:“娘親,阿離有些餓了!

  狐貍洞已好幾日不曾開伙,我轉身問迷谷道:“你那里可曾留些飯食?”

  迷谷赧然道:“不,不曾。”

  我奇道:“鳳九最近不是做了你飯搭子,日日來給你做飯的么,難不成回她爹娘的洞府了?”

  他神色郁郁:“半年前她說要去凡間報一趟恩,早拾掇拾掇走了,許久也不曾回來,天曉得是不是被她那恩人羈留住了,怕下次她回來,手邊卻要牽個小狐貍崽子!

  我點頭唔了一唔。

  小糯米團 子怕是曉得一時半會找不到飯吃。一雙眼睛益發(fā)水汪汪。

  這么一兩天處下來,我倒也略略摸出他一些脾性。雖做出一副可憐相,他卻斷斷是不會哭出來的,只把那淚花兒包在眼眶里,叫你心里貓抓似地撓啊撓。恨自己不是人啊,怎的如此虐待他啊。

  縱然我其實并沒有虐待于他。

  一旁的迷谷先招架不住,趕緊牽了糯米團 子的手哄道:“哥哥這便領你去吃東西,小殿下喜歡吃枇杷么?”

  我嘴角抽了抽,小糯米團 子見今不過兩三百歲,迷谷今年卻已整十三萬七千歲,倒好意思稱他自己哥哥,老不要臉的。

  我尾隨他二人來到東邊市集上。

  販果品的小仙們見我都停下手中活計,恭順地喚一聲姑姑,甚懂禮。

  其間不乏鶴發(fā)雞皮的老人家,當然與我比起來,他們尚算很年輕。然小糯米團 子卻很不樂意,特特跑去一棵賣松子的松樹仙跟前,叉了小肥腰很認真地問人家:“我娘親這樣年輕美貌,你做什么要將她叫得這么老氣呢?”

  那松樹仙張大一張嘴巴半天合不攏:“姑姑,姑姑什么時候添了個小娃娃?”

  我抬頭望了一回天,道:“昨兒個添的!

  今年枇杷豐收,一摞一摞壘在竹筐子里,呈于市井上,煞是可愛?吹门疵讏F 子歡天喜地。

  竹筐子后面種枇杷的小仙們卻并不像糯米團 子一般歡天喜地。既是大豐收,他們的枇杷便都只能拿來賤賣,高興不起來,倒也很合情理。

  迷谷貨比三家,看了半天,又挨個嘗了嘗,指著一只墨綠的竹筐與我和糯米團 子道:“就在這一家挑半框吧!

  迷谷擇果品菜蔬的水準是鳳九親自調教 出來的,我自然對他信任得很。當下點了頭,蹲在竹框子跟前,開始細細挑選。

  小糯米團 子跑到我對面,小胳膊小腿地也來學我。奈何他人太小,一蹲下去便被竹筐子擋個嚴實。才又不情不愿哼唧哼唧地磨起來,踮著腳跟趴在框沿邊邊上,拿一個枇杷裝模作樣看半天,又拿一個裝模作樣看半天。

  正挑得很好,半路上插進來一只手,骨節(jié)甚分明,也十分修長。我以為是迷谷,便往旁邊讓了讓。卻不想他偏來與我作對,專搶我手里已經(jīng)挑揀出來的。我才覺著不對,順著那玄色的衣袖往上看。糯米團 子他爹,此番原應在九重天上仔細打點的夜華君,正彎了腰,笑盈盈看著我。

  他那一張臉笑成那個樣子,真是十分地要命。

  我想了想,覺得他既是來我青丘做客,縱然是個不速之客,然我青丘素來是個禮儀之邦,自然不應當與他計較,必得拿出點做主人家的風度,便也盈盈然笑了回去:“喔呀,原來是夜華君,吃了沒有,今中午我們吃枇杷,沒吃就跟我們一道罷!”

  夜華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頗嫌棄地翻了翻手里幾個果子,道:“阿離正是長身體,你就給他吃這個?”

  我順手捏了捏糯米團 子的臉,問他:“你喜歡不喜歡吃這個?”

  糯米團 子扭捏地點了點頭,小聲道:“喜歡……”

  夜華沒言語,撐著額頭盯了我半晌,一把拽過我的手:“這附近哪里能找到些肉食菜蔬?”

  我呆了一呆,已經(jīng)被他牽著走了。后面迷谷抱著小糯米團 子急急朝我喊:“姑姑,這半框子枇杷倒是要還是不要?”

  夜華走得甚快,我搖搖晃晃與他揮手:“要,挑了半天,白的便宜了旁人,怎么不要?”

  今日這趟集趕得委實好。

  不多時,東南西北四個市都曉得,有個長得頗不錯的男人帶了個小娃娃住到了他們君上的洞府中,那白胖胖的小娃娃喚他們姑姑作娘親,喚那男人做父君。

  青丘太平久了,連四哥的坐騎畢方鳥走失這事,也夠這些小仙散仙地根仙嚼三年的舌頭。這廂得了我這件八卦,他們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北市上打魚的一頭灰狼竟將一簍子魚齊齊送了我,呵呵道:“幾條魚罷了,幾條魚罷了,姑姑燉了,多將養(yǎng)將養(yǎng)身子。”

  夜華接過簍子抿嘴笑道:“顧看兒子不容易,是要好好與她補一補!

  灰狼便摸著頭酣傻地笑了。

  我甚凄涼,補你個頭啊補。

  待回到狐貍洞,小糯米團 子吃枇杷已吃到打嗝,迷谷甚賢惠地正拿了把笤帚掃地上的果皮。

  夜華自顧自倒了杯冷茶,與我道:“去做飯吧!

  我淡然瞟了迷谷一眼,亦坐下來倒了杯冷茶。小糯米團 子鼓著一個小肚子伸手與我撒嬌:“娘親,我也要!蔽冶沩樖謱⒛潜洳枧c他飲了。

  迷谷苦著一張臉抱了笤帚立在一旁:“姑姑,你老人家明知道……”

  我淡然寬慰他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天雷你都歷了的,還怕這個么,我看好你喲!

  他不甘不愿進灶屋去了。

  夜華托著腮幫看我半天,低低笑道:“我真不明白你,明明青丘是仙鄉(xiāng),卻讓你治理得如同個凡世。男耕女織的,倒不見半點仙術道法的影子!

  他既沒半點做客人該有的自覺,我也不需硬撐著主人靛面,懶洋洋笑道:“若什么都用術法來解決了,做神仙卻還有什么意思。這么子他們已經(jīng)覺著很是無聊了,我正琢磨擇個時候也為他們備個戰(zhàn)場,讓他們意思意思打幾場仗來娛樂身心,免得悶壞了!

  茶杯往桌上一嗑,嗒地一聲。他似笑非笑道:“這倒很有趣,若真有那時候,需不需我遣幾員天將來助一助你?”

  我正預備欣欣然應了,灶屋里卻突然傳出來“嘭”地一聲。

  迷谷蓬頭垢面立在洞門口,手上還操了柄碩大的調羹,幽怨地將我看著。

  我啞了半晌,探過身子與夜華商量:“反正糯米團 子已經(jīng)吃得打嗝了,我們?nèi)齻成年的神仙,不吃東西倒也不打緊,這一頓,便先算了吧!庇洲D身凜然與迷谷道:“速去凡界將鳳九給我招回來!

  迷谷抱著調羹拱手:“那支會她個什么名目呢?”

  我想了一想,慎重道:“就說青丘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話還沒吩咐完,便被夜華拖了往灶屋走:“添個材燒個火,你總會吧?”

  小糯米團 子摸著肚子半躺在一張竹椅里將我們看著,翻個身,呼呼睡了。

  我以為事情發(fā)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委實神奇。

  我與這夜華君認識也不過將將兩天,眼下他卻能挽起袖子身姿瀟灑地站在我家灶臺跟前炒菜,還時不時囑咐我一兩句“柴多了,少放些!被蛘摺盎鹦×耍偬硇┎!敝。

  恍然想起小糯米團 子說他親娘是東荒俊疾山上的一個凡人。唔,大抵夜華君如今揮的這一手好鏟子,是他那薄命跳下誅仙臺的先夫人教的也不定。

  看他一只手湯勺一只手鏟子舞得出神入化,我欽佩得不能自已,發(fā)自肺腑贊嘆道:“先夫人委實好廚藝!”

  他卻愣了一愣。

  我方才想起,他那夫人早已魂飛魄散,見今這么提起來,豈不是揭人傷疤。

  火苗子滋滋地舔著鍋底。

  我咽了口唾沫,默默往灶膛里多添了把柴禾。

  夜華將菜盛起來,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淡然道:“她同你一般,也只會在我做飯時升個火加個柴罷了!蔽矣樣樀,也不好接什么話。他轉過身又去盛湯,小聲咕隆一句:“也不曉得遇到我之前,在俊疾山那破地方是怎么活下來的!

  本是他自言自語,卻便宜了我這雙耳朵,無端將人勾得傷感。

  夜華做了三個菜一盆湯。

  迷谷已經(jīng)收拾干凈,我便招呼他一同來吃。

  夜華將糯米團 子搖醒,又強灌了他許多東西。小糯米團 子鼓著腮幫子,氣呼呼道:“父君再要喂,再要喂阿離就變皮球了。”

  夜華慢條斯理地繼續(xù)喝方才那杯涼茶,道:“吃成個皮球倒很好,回天宮時我也無需帶著你騰云,只需將你團 起來滾上一滾,許就滾進你的慶云殿了!

  小糯米團 子立刻伏到我的膝頭假哭:“嗚嗚嗚嗚嗚,父君是壞人!

  夜華放下茶杯,拿起一個碗來從湯盆里盛魚湯,似笑非笑與糯米團 子道:“如今你倒找了一座好靠山!比缓髮M碗的魚湯推到我面前,甚溫 柔道:“來,淺淺,你要多補補!

  迷谷一口飯嗆住咳個沒完。

  我雙眼泛紅將糯米團 子從膝頭上扶起來,微笑地端起面前那碗湯道:“乖乖,再來喝一碗湯!

  夜華的手藝很不錯,雖不太待見那道魚湯。其他三個菜,我吃得倒也歡快。

  午飯用得舒坦,連帶心情也開闊不少。是以夜華要我在狐貍洞里幫他劈出個書房來處理公文,我也沒計較。將三哥以往住的鄰湖的廂房拾掇拾掇,就給他了。

  我原以為夜華此番是來與我算賬,沒想到半月下來,在東海水晶宮的事,他卻提也沒提。

  每日一大早,名喚伽昀的一個小仙便會來敲門,拿走夜華日前處理好的一些公文,再帶來些待批的新公文。

  據(jù)說這伽昀是夜華案前司墨的文官,做事情很盡職盡責。

  起初我還每日踢踏著鞋子去給伽昀仙官開門,次數(shù)多了,這小仙官便不好意思。我便再不關狐貍洞,只在洞口設了個禁制,教了這小仙過禁之法。才又重新睡得安穩(wěn)。

  夜華大多時候是關在那新劈出來的書房里處理公文。早上會將我拉出去散一回步,傍晚用過晚飯又再去散一回。夜里時不時還會找我去書房里同他下一兩盤棋。我呵欠連天被他煩得沒奈何,有幾次下到一半便伏在案上睡著了。他卻也不來提醒提醒,干脆一同合衣趴在棋案上睡了。

  想那伽昀仙官來取公文,看到這幅情景,定免不了生些邐思。

  一個盡職盡責的神仙,并不代表他就是個不愛八卦的神仙。

  可嘆直到天宮里的那位素錦側妃已派了仙娥到得我青丘的門檻上來再三催請夜華,我才悟得這一點。

  誠然因了迷谷的緣故,我未曾有幸能見得那位仙娥。

  只聽當時一眾看熱鬧的小仙嘻哈道,那仙娥淄衣飄飄,衣裳料子很不錯,臉卻生得不行。迷谷將她攔在青丘谷口,她甚倨傲與迷谷道:“我家娘娘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況且還是未來的帝后。娘娘派我來,也是一片好心,白淺上神尚未同太子殿下行禮成婚,便終日,交 頸而臥,終是不太妥當,就連當年奠君,也不似這樣的。再則謬清公主將將被請上天宮,太子殿下也萬不該冷落了她!

  青丘本來民風曠達,不成婚便有了小娃娃也沒甚新鮮,何況只是交 頸而臥。一眾小仙們自是將這當作個笑話,沒等迷谷開口,便將那仙娥打了出去。

  我將她那一番話在心中掂量了一番,除了終日、交 頸而臥有些失實以外,其他都很有道理。也因為搞不清夜華此番做甚么要在我這里窩這么久,便尋了這么個因由轉頭與他說了。

  他正開了窗立在書案前畫湖塘中的蓮花。聽我這么一說,皺眉道:“我想來你這里住便來你這里住,左右你才是我的妻,旁的人管得著么?”

  我呆了一呆,經(jīng)他這么一提,才實打實地重新想起來,面前這夜華君,確確是天君老兒紅口白牙許給我的夫君。整整小了我九萬歲的,呃,那個夫君。

  我哦了一聲,鄭重道:“若我也是在正經(jīng)的年紀成婚,現(xiàn)下孫子怕也有你這么大了。”

  他拿筆的手頓了頓,我斜眼覷了覷桌案上那張宣紙,真是力透紙背的好筆法啊好筆法。

  他默然不說話,放下筆來定定將我望著,一雙眸子極是冷淡。

  我哈哈干笑了兩聲,遂轉移話題道:“聽那仙娥說,你將東海的謬清帶上天宮了?”

  這話題看來轉得并不好。

  我單以為男人都熱衷于討論女人。當年我做昆侖虛小十七時,每每惹了大師兄生氣,一與他聊起哪家貌美的女神仙,總能很輕易地化解他的怒氣。卻不想此番我再不是當年昆侖虛上兒郎身的小十七?v然男神仙們也熱衷于討論女神仙,卻定然不愿意同一個女神仙聊起另一個女神仙。如此,便又是我唐突了。

  哪知男人心海底針,方才還十分郁郁的夜華,淡淡然看我一眼,又重新拿起筆來蘸滿墨汁,嘴角勾起來一絲笑紋,道:“站到窗邊去,對,竹榻跟前,唔,還是躺下罷,將頭發(fā)理一理,擺個清閑點的姿勢!

  我木木然照他說的做完了,才省起他原是要為我做幅丹青。

  倒是要悶在這張竹榻上多久啊,我就著海棠春睡的姿勢,甚無語。

  他翩翩然畫了一會兒,忽然道:“那謬清死活不愿嫁西海的二王子,她此前照顧我和阿離良多,我便將她帶回天上做個婢女。待她攆想通,再將她放回去!

  我傻了一會兒,沒想到他卻說了這個。

  他抬起頭來,眉眼間頗有些溫 情,緩緩道:“還有什么想要與我說,便一道說了罷。”

  我甚感激:“手麻了,可以換個姿勢不?”

  他笑了一聲,又畫了幾筆,才道:“隨你!

  我最終在竹榻上睡著了。

  一覺醒轉來,天已擦黑。身上蓋了件漆黑的外袍,像是夜華的,他人卻不曉得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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