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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小說閱讀免費

時間:2020-12-06 18:04:55 其他范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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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我說得空了便多去瞧瞧夜華?苫氐嚼鎏摵螅阋恢睕]能得出空來。

  墨淵終于定下了閉關修養(yǎng)的日子,在七日之后。折顏要為墨淵煉些丹藥,令他閉關時帶進洞里去配著療養(yǎng),點了我來幫他打下手。我成天在藥房與丹房中徘徊來去,連歇下來喝口茶潤嗓子的空閑都沒有。趕在九月初二上午,將煉成的丹藥裝在一個玉瓶中呈給墨淵,讓他帶進了洞。他入洞前神色懨懨,沒同眾師兄說什么話,只單問了我一句:“夜華他對你好么?”我誠實答了,他點了點頭,入了洞。

  墨淵入關后,總算沒神仙再來朝拜了。我數(shù)了數(shù)山上的茶葉,將將喝盡。

  十五個師兄一一告辭回自己任上,留下了各自的小童子幫著九師兄照應。我跟著折顏和四哥便也告辭下山。

  下山后,我一路飛奔前往凡界。

  算來夜華如今已該十八九歲了,凡人就數(shù)這個歲數(shù)的風華最茂,不曉得六日前才十一歲的小夜華,他在凡世里風華茂起來時,會是個什么模樣。

  我懷著一顆激動的心,輕飄飄落在柳家大宅前。

  可將柳家的地皮一寸一寸翻遍了,也沒找著夜華。這一顆激動的心被冷水澆得個透心涼。

  我失望地出了柳家,找個僻靜處顯出身形來,想了想,走到柳府跟前找了個看門的小仆一問。這一問,才曉得夜華他早幾年便登科及第,去這凡世奠子腳底下做官去了。

  柳府的小仆眼朝天豪情萬丈:“我們大少爺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神童,天縱奇才啊天縱奇才,十二歲就入了太學,五年前皇帝爺爺開恩科,少爺隨便一考就考了個頭名的狀元,從翰林院編修平步青云,如今已經(jīng)做成了戶部的尚書大人,天縱奇才啊天縱奇才。”

  我對夜華做的什么官沒興趣,但曉得他的落腳處在哪里卻很欣慰,遂重抖擻起精神來,捏了個訣閃上云頭,朝他們天子的腳底下奔過去。

  我在尚書府的后花園里尋得的夜華。

  我尋著他時,他身著黑緞料的常服,正同一個素服女子把酒看桃花。他坐的那一處,頭上一樹桃花開得煙煙霞霞。

  與他對案的素服女子像是說了句什么,他端起案上酒盅,朝那女子盈盈笑了笑,那女子立刻害羞狀低了頭。

  他這一笑,雖和煦又親厚,看在我眼中卻十分刺目。

  六日不見,他當我的定情物白送了,果然給我惹了亂七八糟的情債么?我醋意上涌,正待走近去探個究竟,背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多日不見上神,素錦在此給上神請安了。”

  我一愣,轉(zhuǎn)過身來。

  這隱身的術法本就只是個障眼法,障得了凡人的眼障不了神仙的眼。我看著跟前一襲長裙扮相樸素的素錦,頗有些不習慣道:“你怎么在此處?”

  她一雙眼瞧著我,微彎了彎:“君上一人在凡世歷劫,素錦擔心君上寂寞,特特做了君上心心念念的人放到他身旁陪著,今日西王母辦茶會,素錦得了一個帖子,路過此處,便順道下來瞧瞧素錦做給君上的這個人,她將君上服侍得好不好。”

  我滯了滯,轉(zhuǎn)頭望向同夜華在一處的那個素服女子。方才沒太留神,如今一瞧,那女子果然只是個披了人皮的人偶。我摸出扇子淡淡敷衍了句:“有心了。”

  她殷切望著我道:“上神可知素錦是按著誰的模樣做的這個人偶么?”

  我偏頭細細打量了幾眼,沒覺得那素服女子一張臉有甚特別。

  她眼神飄渺道:“上神可聽說過,素素這個名字?”

  我心中一顫。素錦這小神仙近日果然大有長進,甫見便能精準地踩到我的痛腳。我怎么會不曉得團 子那跳了誅仙臺的親娘,夜華那深愛過的先夫人叫什么名。但自從我察覺自己對夜華的心思后,便仔細打包了攸關團 子他親娘的所有八卦,扔進箱子里上三道鎖鎖了起來,發(fā)誓絕不將這箱子打開,省得給自己找不痛快。我并不是夜華他愛上的第一個人,每每想起便遺憾神傷。但天數(shù)如此,也無從埋怨。只能嘆一嘆時運不濟,情路多舛。

  素錦瞧了瞧我的神色,道:“上神無須介懷,如今君上是個凡人,才瞧不出他面前坐的是個人偶,能得一個成全,叫他把心心念念的夢想圓滿了。待君上回歸正身,即便那人偶長的是素素的臉,依著君上的脾性,又焉能將一個人偶看在眼中。”

  她這是在告訴我,如今夜華已將這人偶十分地看在眼中了?

  我呵呵笑了兩聲:“你倒不怕夜華他回歸正身時,想起你誆他這一段,怪罪于你。”

  她神色僵了僵,勉強笑道:“素錦不過做出一個人偶來,放到君上府前的街市上,若君上對她無意,兩人便也只得一個擦肩之緣。但卻是君上一眼瞧中了她,將她帶回了府中。倘若到時候君上怪罪素錦,素錦也無話可說。”

  我胸口一悶,撫著扇子沒答話。

  她柔柔一笑,道:“可見,若真是將一個人刻進骨子里的喜歡,那即便是喝了幽冥司冥主的忘川水,也還能留得印象,轉(zhuǎn)回頭再愛上這個人的。對了”她頓一頓,慢悠悠道:“上神可知,君上三百年來,一直在用結(jié)魄燈集素素的氣澤?”

  腦中剎時像拍過一個響鑼,震得我不知東南西北,胸中幾趟洶涌翻滾。

  他,夜華他此前是打算再做一個素素出來么?

  六日前那一夜 ,我坐在夜華的床 邊問他認不認得我,他說認不得。六年后,他卻將街上一個本該也認不得的女子領回了家中。果真是他愛我不如他當初愛素素深,便識不得我。又或者說,或者說,三道鎖鎖住的那口箱子轟隆一聲打開,或者說只因我蒙上眼時有幾分像他那位先夫人,夜華他才漸漸愛上的我?靈臺上半分清明不在,腦子亂成一團 糊糊,連累得心口也痛了幾痛。

  可縱然腦子里亂成一團 ,我欽佩自己仍將上神的架子端得穩(wěn)妥,從容狀道:“情愛這個事你參詳?shù)貌诲e,果然要如此通透,才能忍著夜華的忽視,還能在他側(cè)妃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兩百多年。見今的小輩中,你尚算是識大體的了,做的這個人偶做得挺細致,讓她陪著夜華也好,省了本上神許多功夫;仡^夜華若要怪你誆了她,本上神記得幫你說兩句好話。”

  她一臉的笑凝在面皮上,半日沒動彈,良久彎了彎嘴角,道:“多謝上神。”

  我抬手揮了揮,道:“西王母的茶會耽擱了就不好了。”

  她低頭跪安:“那素錦先退下了。”

  待素錦走后,我轉(zhuǎn)頭瞟一眼,那人偶正同夜華斟酒。桃樹上幾瓣桃花隨風飄下來,散在夜華的發(fā)上。那人偶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輕輕一拂,將拂下去了。她抬起頭來望著夜華羞澀一笑,夜華沒說什么,飲了杯酒。我的頭乍然痛起來。

  四哥時常說我這狐貍腦子里頭筋沒長全,做事情全隨心而性,所幸阿爹阿娘造化好,才叫我沒吃多少大虧,但也很丟了些九尾白狐一族的臉。固然我覺得他丟臉丟得比我多過幾重山去了,但念著他比我大,我讓著他。

  如今,我才覺得四哥說的話句句都是道理。我做事情著實隨心,又不大動腦子。譬如夜華最初同我表那個白,他說他喜歡我,他說著我便聽著,從沒想過四海八荒一眾的女神仙里頭他怎么就偏偏瞧上了我,即便后來我也瞧上了他,兩情相悅之時,也沒想過去問問他這件要緊事。若他果真是因著團 子娘才喜歡的我,我白淺和一個替身、和眼下這個與他斟酒的人偶又有什么分別。雖也曉得同個死人計較顯得忒沒肚量,但情愛這個事,卻實實在在容不得人充體面大度。

  心頭一把邪火半天澆不下去,我揉著額角,覺得是時候把同夜華的一些事攤出來仔細想想了。遂捏訣上云頭,一路迷迷瞪瞪回了青丘。

  當晚,我拿出結(jié)魄燈來在夜明珠底下觀賞。這盞燈一直放在西海大皇子處助他養(yǎng)氣凝神,墨淵醒后被折顏取了回來,一直擱在青丘。在九重天上時,夜華沒問起,我便也忘了還。

  夜明珠鋪開的一片白光底下,這一盞結(jié)魄燈燃起黃豆大一點燈苗,瞧著無甚稀奇?烧l曉得,這無甚稀奇的一盞燈里頭,卻盤著一個凡人三百年的氣澤。

  我越想心頭越沉,素錦說的話雖不可全信,卻還有天庭中的小仙娥奈奈的話做保證,如今我得空來一樁樁一件件盤算過去,夜華他這三百多年來確然是對團 子的親娘情深似海。他是個長情之人,這似海的一腔深情,磨了三百年都沒被被磨成灰飛,怎么一見著本上神,他就立刻移情別戀了?

  我越想越覺得肝膽里那把邪火燒得旺,連帶著肺腑之間爬過一道又一道的委屈。我愛夜華是因著他這個人而愛他,譬如他同我的師父長得像,我也沒一刻將他當作墨淵過。若我也將他看做墨淵墊身,怕是每次見到他都要恭敬問安,半點褻瀆不得。

  我既是這樣對的他,自然希望他這樣對我。倘若他是因我像團 子娘,而他對團 子娘相思不得,這才轉(zhuǎn)而求其次尋的我。那我白淺委實受不起他這個抬愛。

  迷谷在外頭低聲道:“姑姑,需同你抬些酒來么?”

  我沉默應了。

  迷谷抬來的酒全是些沒存得老熟的新酒,陽剛之氣尚未被泥土調(diào)和得陰柔,灌進口中,嗓子處便是一股燥辣之意,燒得我發(fā)昏的腦袋愈加昏沉。大約迷谷他見我今日回來時有些神不守舍,便心領神會了,才特特挑出的這些烈酒,一得令便搬進我房中。

  我喝得眼前的結(jié)魄燈由一盞變成了十盞,自覺喝得差不多了,便站起來跌跌撞撞去睡覺。朦朦朧朧卻睡不著,總覺得桌上有個東西亮亮的,刺得人眼睛慌,難怪總睡不著。我坐在床 沿上瞇著眼睛去看,依稀是盞燈。哦,大約是那盞結(jié)、結(jié)什么玩意兒的燈來著?

  我想了半天沒想起來。

  那燈亮亮的亮得人心頭發(fā)緊,我身子軟著爬不起來,便隔著七八步去吹桌上的燈,吹了半晌沒吹熄,想用術法將它弄熄,卻一時間又想不起熄燈的術法是哪一個。我唏噓了一聲倒霉,干脆隨便捏了個訣朝那結(jié)什么玩意兒的燈一比。哐當一聲,那燈似乎碎了。也好,燈上的火苗子總算熄了。

  這么一折騰完,天上地下全開始轉(zhuǎn)圈圈,我立刻倒在床 上睡死過去。

  這一睡,我睡了兩天,睡得想起了許多往事。

  原來五百多年前,擎蒼破出東皇鐘,我費力將他重新鎖進去后,并沒同阿爹阿娘他們說的那般,在狐貍洞里安詳?shù)厮藘砂僖皇,而是被擎蒼種了封印,落在了東荒俊疾山上。

  什么素素什么團 子娘什么跳誅仙臺的凡人,那根本統(tǒng)統(tǒng)都是彼時無能又無知的本上神老子我。

  我還奇怪飛升上神的這個劫怎的如此好歷,不過同擎蒼打了一架,短短睡了兩百一十二年,便在睡夢中位列上神了。三百年前從狐貍洞中醒轉(zhuǎn)過來,我目瞪口呆瞧著自己從銀光閃閃變成金光閃閃的元神,還以為是老天做給我一個人情。感激地覺得這個老天爺他是個仁慈的老天爺。

  殊不知,同擎蒼打那一架不過是個引子,我飛升上神歷的這個正經(jīng)的劫,卻是一個情劫。我賠上一顆心不說,還賠了一雙眼睛。若不是擎蒼當初將我的仙元封印了,跳誅仙臺時還得賠進去一身修為。老天辦事情半點不含糊,仁慈仁慈,他仁慈個鬼。

  我總算明白過來夜華他在青丘時為何常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明白過來凡界住客棧那夜,朦朦朧朧的一句“我既望著你記起,又望著你永不再記起”并不是我睡迷糊了幻聽,一切都有丁有卯,是夜華他當年冤枉了我,他覺得對不住我。

  他怕是永不能曉得我當初為何要給團 子起名叫阿離,永不能曉得我為何要跳誅仙臺。

  舊事紛至沓來,三百年前那三年的痛卻像就痛在昨天,什么大義什么道理,什么為了維護我這一介凡人的周全而不得不為的不得為之,此時我全不想管,也沒那個心思來管。我從這一場睡夢中醒來,只記得那三年,宿在一攬芳華中的一個個孤寂的夜,一點點被磨盡的卑微的希望。這情緒一面倒向我撲過來,我覺得無盡蒼涼傷感。那三年,本上神活得何其膿包,何其悲情。

  我覺得如今我的這個心境,要在十月同夜華成親,有些難。我曉得自己仍愛他。三百年前我就被他迷得暈頭轉(zhuǎn)向,三百年后又被他迷得暈頭轉(zhuǎn)向,可見是一場冤孽。愛他這個事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可想起三百年前的舊事,這顆愛他的心中卻硬氣地梗著一個大疙瘩,同樣地,我消不了這個疙瘩。我不能原諒他。

  迷谷打水送進來供我洗漱,看了我一會兒,道:“姑姑,可要我再去抬些酒來?”

  我伸手抹了把臉,才發(fā)現(xiàn)滿手的水澤。

  迷谷果然抬了酒進來。上一頓我喝了七八壇,以為將四哥存的全喝完了。迷谷卻還能抬進來這么五六壇,可見他那幾間茅棚中私藏了不少。

  我每喝便醉,醉了便睡,睡醒又喝,再醉再睡,單調(diào)過了三四日。第五日傍晚醒過來,迷谷在我房中坐著,斂眉順目道:“姑姑著緊身子些,窖中已無酒可搬了。”

  迷谷多慮,我身子沒什么可操心,終歸只是沒力氣些,沒像鳳九那般不中用,傷個情喝個小酒喝得差點將黃膽吐出來。且經(jīng)過這一番歷練,大約酒量還能增進不少。

  沒了烈酒的滋潤,我的靈臺得以恢復半扇清明。這半扇清明里頭,叫我想起件無論如何也不能忘的大事。我那一雙長在素錦眼眶子里頭的眼睛,須得尋個時日討回來。

  那時我歷情劫,被素錦她趁火打劫奪了眼睛。如今我的劫既已經(jīng)歷完了,那雙眼睛放在她眼眶子里頭也終歸不大妥當,她自己想必養(yǎng)著我的眼睛也不自在。

  擇日不如撞日,我喚出昆侖扇來,對著鏡子略整了整妝容。唔,臉色看起來不大好。為了不丟青丘的面子,只得翻出一盒胭脂來仔細抹了抹。

  我容光煥發(fā)地上得九重天,捏個訣輕易避過南天門奠兵天將,一路暢通無阻直達洗梧宮中素錦住的暢和殿。

  典范她真會享福,正靠在一張貴妃榻上慢悠悠閉目養(yǎng)神。

  我顯出身形來,方進殿的一個侍茶小仙娥驚得呀一聲叫喚。典范刷地睜開眼睛,見著是我,一怔,嘴上道:“上神駕到,素錦不勝惶恐。”翻身下榻的動作卻慢悠悠的,穩(wěn)當當?shù),果然不勝惶恐?/p>

  我在一旁坐了。她拿捏出個大方的笑容來,道:“素錦揣摩上神圣意,大約是來問君上的近況。若說起君上來,”頓了一頓,將那十分大方的笑做得十二分大方:“凡世的那個素素,同君上處得很好,也將君上他照看得很好。”

  笑意襯得她面上那雙眼睛盈盈流光,我撫著扇面做出個從容的模樣來,道:“如此這般,自然最好。夜華這廂托你的照拂令我放了心,是以今日,我便想著也來關懷關懷你。”

  她疑惑看我一眼。

  我端莊一笑:“素錦,本上神的眼睛你用了三百年,用得好不好?”

  她猛一抬頭,臉上的血色由潤紅至桃粉,再由桃粉至慘白,瞬間換了三個色,煞是有趣。她顫著嗓子道:“你、你方才說什么?”

  我展開扇子笑道:“三百年前本上神歷情劫,丟了雙眼睛在你這里,今日掂起這樁事,便特地過來取。你看,是你自己動手還是由本上神親自動手?”

  她往后退了兩步,撞在身后貴妃塌的扶臂上,卻沒覺著似的,嘴唇哆嗦道:“你是,你是素素?”

  我不耐煩攤開扇面:“到底是由你親自剜還是本上神幫你剜?”

  她眼睛里全無神采,手緊緊絞著衣袖,張了幾次口,卻一句完整的話也沒說出來。好半天,似哭似笑道:“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她明明只是個凡人,怎么會是你,她明明只是個凡人。”

  我端過旁的桌案上一杯熱氣騰騰的濃茶,奇道:“一個凡人怎么,一個上神又怎么。只因我三百年前化的是個凡人,膿包了些,你這個小神仙便能來奪我的眼睛,匡我跳誅仙臺了么?”

  她腿一軟,歪了下去。“我、我”地我了半天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我挨過去手撫上她的眼眶子,軟語道:“近日本上神人逢喜事,多喝了幾壇子酒,手有些抖,大約比你自個兒動手痛些,你多擔待。”

  我手尚沒下去,她已驚恐尖叫。我隨手打出一道仙障,隔在暢和殿前,保準那些小童子小宮娥即便聽到她這個聲兒也過不來。

  她瞳色散亂,兩只手死死抓住我的手,道:“你不能,你不能……”

  我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臉:“三百年前你就愛扮柔弱,我時時見得你你都分外柔弱,就不能讓本上神開開眼,看看你不柔弱時是個什么模樣么?夜華剜我的眼時說欠人的終歸要還,當初你自己的眼睛是怎么沒的,我們兩個心知肚明。我的眼睛是怎么放到你眼眶子里去的,我們兩個也心知肚明。你倒說說,我為什么不能拿回自己的眼睛,難道我那一雙眼睛在你眼眶子里擱了三百年,就成你自己的東西了?”

  話畢,手上利索一動。她慘嚎了一聲。我靠近她耳畔:“三百年前那樁事,天君他悄悄辦了,今日這樁事,我便也悄悄辦了。當初你欠我的共兩件,一件是眼睛,另一件是誅仙臺。眼睛的債今日我便算你償了。誅仙臺的債,要么你也正經(jīng)從那臺子上跳下去一回,要么你跟天君說說,以你這微薄的仙力去守若水之濱囚著擎蒼的東皇鐘,永生永世再不上天。”

  她身子一抽一抽的,想是痛得緊了。此種痛苦我也遭過,大約估摸得出來。她痛得氣都抽不出來,卻硬逼著蹦了三個字:“我……決不……”

  不錯,總算沒再同我扮柔弱,勉強硬氣了一回。我抬高她滿是血污的一張臉,笑了兩聲:“哦?那你是想讓本上神親自去同天君說。但我這個人一向此時說一套,換個時辰說的又是另一套。若是我去同天君提說,就不曉得那時候說的還會不會是此時口中這一套了。”

  手底下她的身體僵了僵。繼而痛苦地蜷成一團 。我心中念了句佛,善惡果報,天道輪回。

  畢方又出走了,四哥又去尋他了。十里桃林中,只得折顏一個。

  當我將手上一雙血淋淋的眼睛遞給折顏時,他甚驚詫,對著日光端詳了半日,道:“這眼睛逾三百年竟還能尋得回來,是個奇事。”又道:“你喝了我給的藥,如今卻又記起了那一段傷情的前程過往,也是個奇事。”

  這雙眼睛從一尊仙體上脫下來不能超過七七四十九日,否則便只能報廢了。折顏覺得稀奇,大約他以為當初我那眼睛丟了便是丟了,沒想到卻安在了別人臉上,以至于今日將這眼睛要回來,還能重新安回我的眼眶子。

  我勉強笑了笑。

  他瞟了一眼我面上的神色,大約心領神會我不愿談論當初的過往,便只善解人意咳了兩聲,沒再多問。

  折顏說他需花些時日來除這眼睛上的一些濁氣,除盡了再與我換眼。我欣然允之,順便從他后山中扛了幾缸子酒,騰上云頭回了青丘。

  如此又是幾日醉生夢死。我囑咐迷谷幫我留意著九重天上太子側(cè)妃的動向,且近日青丘閉谷,我誰也不見。

  折顏釀的酒,其段數(shù)果然不知比迷谷私藏的高過幾重山,昨日竟醉得吐了膽汁,頭也疼得幾欲拿把劍沿著額角從左到右穿過去。但這么挺好,一閉眼就天旋地轉(zhuǎn)的,便再沒什么空閑去想旁的事了。

  迷谷勸我緩一緩,好歹閑個一兩日莫再酗酒,多加保重。

  可此次與我以往傷情都十分不同,一日不醉便無法成眠。

  我醉得狠了便什么也不曉得,但醉得不狠時,隱約記得迷谷常來同我說說話。他說了許多話,大多是些無關緊要之事。有兩樁我記得清楚些,一樁是九重天上我著他多留意的那位太子側(cè)妃不曉得受了什么刺激,終于悟了,向天君呈了書,甘愿脫出天族的仙籍,到若水之濱一面修行一面守東皇鐘。天君感念其善德,遂準了。一樁是下凡世歷劫但子夜華,本應喝了忘川水什么都記不得的,卻篤信鬼神,窮其一生追尋青丘仙境,雖官至宰相然終身未娶,二十七歲郁郁病卒,遺言命其家仆將尸首燒成一團 灰,和著貼身帶的一個珠串合葬。

  我不曉得迷谷說這樁事時我是不是灑了兩滴淚。若我當真灑了這么兩滴淚,又是為什么灑的呢?我喝得多了,腦子轉(zhuǎn)不快,想不大明白。

  也不曉得過了幾日,迷谷急匆匆踏進狐貍洞,來傳話給我。說九重天上但子殿下夜華君,已在青丘谷口等了七日,想要見我。

  迷谷說他守著我這個做姑姑的下給他的令,不敢放任何人進來,即便是夜華他也不敢放進來。但七日已過,夜華沒有半分要走的跡象,他做不得主,于是只好進來通傳我,看看我的意思。

  我?guī)滋鞗]轉(zhuǎn)的腦子終于轉(zhuǎn)起來。

  哦,夜華他在凡世時二十七歲便病卒了,兩把黃土一埋,自然要回歸正位。

  不曉得怎么,心中突然一陣痛似一陣。我壓著心口順了桌腿軟下去,迷谷要來扶,我沒讓他扶。

  靠著桌腿望了一會兒房梁。我想見見夜華。

  我想問問他三百年前,果然是因素錦背叛他嫁給了天君,他傷情傷得狠了,才一狠之下取了化做個凡人的我?

  他可是真心愛上的我?他在天宮冷落我的那三年,可是為了我好?他愛著我的時候,是不是還愛著素錦?倘若是愛著的,那愛有多深?若我不是被誆著跳下了誅仙臺,他是不是就會心甘情愿娶了素錦?他如今對我這樣深情的模樣,是否全因了心中三百年前的悔恨?

  越想越不能繼續(xù)想下去。我用手捂住眼睛,水澤大片大片從指縫中漫出去。若他說是呢?他全部都說是呢?

  我不曉得自己會不會動手殺了他。

  迷谷在一旁擔憂道:“姑姑,是見,還是不見呢?”

  我長吸一口氣,道:“不見。跟他說,讓他再不要到青丘來了。我明日便去找天君退婚。”

  良久,迷谷回來,在一旁默了一會兒,道:“太子殿下他,臉色十分不好。他在谷口站的這七日,一步也沒挪過地方。”

  我瞟了他一眼,灌了口酒,沒答話。

  他磨蹭道:“太子殿下他托我?guī)Ь湓捊o姑姑你。他想問問你,你當初說,若他在凡界惹了桃花,便將他綁回青丘來鎖著?v然他在凡界除開撿了個同你做凡人時一般模樣的侍女回家,伺候他病中的母親外,半朵桃花也沒招惹過,你當初許給他的這句話,卻還算數(shù)不算數(shù)?”

  我一個酒壇子摔出去,失聲道:“不算數(shù),什么鬼話統(tǒng)統(tǒng)不算數(shù),滾,你讓他滾,我半點都不想看到他。”

  我心中卻悲哀地曉得,自己不是不想見到他。只是心中梗著這一個結(jié),不知道如何來見他。

  第二日我并未上九重天去退婚。只覺得先姑且拖著罷,等哪日有心情再去。但短期內(nèi),怕是難得會有這個心情了。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迷谷說夜華他仍在谷口立著,沒挪一絲地方。我同他說,若他再提起夜華這個名字,便將他打回原形再去當個萬兒八千年的迷谷樹,他才終于住了口。

  我已不再怎么喝酒。因自從曉得夜華在青丘外頭立著時,我喝酒每每越喝越清醒,越清醒越傷情,越傷情越不能入睡。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我精神頭忒不濟的當口,一日清晨醒來,卻感知到五百年前加諸在東皇鐘上封印擎蒼的那幾成仙力,有大波動。

  我心中突突跳了幾跳。果真是多事之秋,近日的事多得前仆后繼,半點不辜負“最煩惱是秋時”這個名號。大約,前鬼君擎蒼他又一輪功德圓滿,要破出東皇鐘了。

  我匆匆洗了把臉,著迷谷趕緊去十里桃林給折顏傳個話,讓他來幫我一把。

  五百年前擎蒼頭一回破出東皇鐘時,我勉強能攔住他將他重鎖回鐘里。但一場架打得東皇鐘破損不少,我不得已只得耗五成修為將它補好。如今身上還剩的這些修為,籠統(tǒng)一算,蠻攻也罷,智取也罷,倘若還有幾分自知之明,便該曉得無論如何也戰(zhàn)不過他。

  但擎蒼不是個善主,被關了這么些年,保不準破鐘而出后狂性大發(fā),要重啟這八荒神器之首滅噬諸天,將八荒四海并三千大千世界一應燒成慘白灰燼。

  想到此處,方才睡夢中仍擾著我的風月煩惱事再不是煩惱事。我撈了昆侖扇,閃身縱上云頭。急急朝若水奔去。打算在折顏趕來之前,先勉力撐一撐,萬不能由著擎蒼將東皇鐘開啟了。

  我早曉得會在谷口處遇到夜華。他一直在這谷口等著,若我出青丘,勢必遇得到他。我閉了閉眼,假裝無動于衷從他身邊擦過。被他一手握住了袖子。他一張臉白得嚇人。神情憔悴且疲憊。

  這個要緊功夫哪里容得同他虛耗,我轉(zhuǎn)過頭一扇子斬斷被他拉著的那半管袖子。刺啦一聲,他愣了愣,喉嚨里沙啞地滾出兩個字:“淺……淺。”

  我沒搭理,轉(zhuǎn)身繼續(xù)朝若水奔。眼風里虛虛一瞟,他亦騰了云,在后頭跟著。

  多年以后,我常常想,那時候,那時候哪怕我就同他說上一句好話呢,哪怕就一句呢?晌抑皇抢淅漕┝怂谎。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若水下視茫茫,一派滔天白浪,上空壓著沉沉的黑云,高塔似的一座東皇鐘矗在若水之濱,搖晃間帶得一方土地轟隆鼓動。本應守著東皇鐘的素錦不見蹤影,估計見著這陣仗心中害怕,找個地方躲了。

  半空的云層中見得若水之野土地神的半顆腦袋。五百年前我同這土地有過一面之緣。他在云縫中甚擔憂望著躁動的東皇鐘,轉(zhuǎn)頭一瞟,見著我同夜華,趕緊拜上來惶恐道:“姑姑仙駕,若水神君已去天上搬救兵了,令小仙在此候著。此次擎蒼的這股怒氣尤其不同,若水下的神君府都震了幾震,小仙的土地廟也……”他自絮絮說著,忽地鐘身閃過白光,白光中隱隱現(xiàn)出一個人影來。

  我暗道不好,正欲沖下云頭,身形卻忽地一滯。

  夜華他在背后使了個絆子,趁我不留神給我下了定身咒,且電光火石間還祭出個法器來捆住了我雙腳雙手。我動彈不得,眼看著擎蒼快要從鐘里出來了,急聲道:“你放開我。”

  他沒搭理,將我一把推給若水土地,輕飄飄道了句:“照看好她,無論發(fā)生什么也別讓她從云頭上跌下來。”話畢左手一翻,現(xiàn)出一柄寒光泠泠的寶劍。

  我眼見著他持著這柄寶劍,迎風按下云頭,直逼東皇鐘帶出的那片銀光,只覺得天都塌了。張了幾次口,全說不出話來,凌凌冷風掃得我一雙眼生疼。夜華逼進那片銀光之時,我聽得自己絕望道:“土地,你放開我,你想個法子放開我,夜華他這是送死,他身上的那點修為,這是在送死啊!”

  土地喃喃回應了些什么,大約是說這法器自有竅門,他解不開,這定身咒也定得古怪,他仍解不開。

  求人不得只能自救,我凝氣欲將元神從體中提出,卻不想那法器不只鎖神仙的肉身,也鎖元神,我這一番拼死的掙扎全是無用。淚眼朦朧中東皇鐘鐘身四周的銀光已漸漸散去,夜華同擎蒼斗法帶出的電閃雷鳴直達上天。土地在我們身旁做出一個小小的仙障來,以防我被這些戾氣傷著。

  夜華他用來綁我的這個法器是個厲害法器,我大汗淋漓沖破了定身咒,卻怎么也掙脫不開這個法器。

  天昏地暗間,土地在我耳旁道:“姑姑,此處仍有些危險,小仙這仙障也不知能撐住幾時,要不挪挪地方罷。”

  我聽得自己的聲音飄忽道:“你走罷,我在這里陪著夜華。”

  我此時雖被捆著,是個廢物,于夜華他沒有一絲用處,即便如此,我也想陪著他,看著他。

  我從未見過夜華拿劍的模樣,沒想到他拿劍是這個模樣。

  傳聞夜華的劍術了得,他手中劍名青冥,那些仰慕他的小神仙稱青冥既出,九州失色。我初聽得這個說法,覺得大約是他們小一輩的浮夸。今日見著青冥劍翻飛繚繞的劍花,九州失色誠然有些浮夸,但那光華卻著實令人眼花繚亂,一動一靜之間帶出的雷霆之氣,將我的眼晃得一陣狠似一陣。

  他二人打得難分難解,我站得太高,并不大能留意到誰占了上風。但我曉得夜華他定然撐不得多久。我只盼著他能撐到折顏來,哪怕?lián)蔚盟麪敔斉傻囊桓刹恢杏玫毂鞂硪埠谩?/p>

  若水之濱飛沙走石,黃土漫天。忽聽得擎蒼長笑三聲,笑畢長咳了一陣,緩緩道:“今日敗給你,我不服。若不是五百年前的大傷尚未將養(yǎng)好,今日出鐘又折了許多力氣,我絕無可能敗給你這黃毛小兒。”

  那一派濃濃的煙塵漸散開,夜華以劍支地,單膝半跪在地上,道:“終究你是敗了。”

  我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去,著與土地道:“下方?jīng)]什么了,你快將我放到地上去……”

  土地手忙腳亂解仙障之時,東皇鐘爆出一片血色紅光。我靈臺中半分清明不剩,擎蒼不是敗了么?他既敗了,那東皇鐘緣何還能開啟?

  夜華亦猛抬頭,沉聲道“你在這鐘上頭動了什么手腳?”

  擎蒼躺在塵土之上,微弱道:“你想曉得,為何我動也沒動東皇鐘,他卻仍能開啟,哈哈,我不過用了七萬年的時間,費了一番心思,將我的命同它連在一起罷了。若我死了,這東皇鐘便會自發(fā)開啟?磥砦沂且懒,不曉得與我陪葬的',是小子你,還是八荒的眾仙……”

  他話尚未說完,我眼睜睜見著夜華撲進那一團 紅蓮業(yè)火。

  是誰撕心裂肺的一聲尖叫:“不!”

  不,不能?抑或是不要、不許?東皇鐘開啟了又怎么,八荒眾神都被焚盡又怎么,終歸我們兩個是在一處的,燒成灰也是堆成一堆的灰,你怎么,你怎么能丟下我一個人?

  夜華他撲進東皇鐘燃出的紅蓮業(yè)火時,鎖住我手腳的那一件法器忽然松了。是啊,若法器的主人修為散盡了,這法器自然再捆不住人了。

  紅蓮的業(yè)火將半邊天際灼得血紅,若水之濱一派鬼氣深深,我拼出全身修為祭出昆侖扇朝東皇鐘撞去。鐘體晃了一晃。在那紅光之中,我尋不見夜華的身影。

  仿若從地底傳來的惡鬼噬魂聲,那聲音漸漸匯集,像是千軍萬馬揚蹄而來,哐——,東皇鐘的悲鳴。

  紅光閃了幾閃,滅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東皇鐘頂?shù)湎聛怼?/p>

  我踉蹌過去接住他。退了兩退,跌在地上。他一張慘白的臉,嘴角溢出絲絲的血痕,靠在我的臂彎中,眼中深沉的黑。一身玄色的長袍已被鮮血浸得透濕,卻因著那顏色,并看不出他渾身是血。

  折顏說:“我一向覺得夜華總穿玄色十分奇怪,那次同他喝酒時便問了一問,我本以為他是極喜歡這個顏色的,他端著酒杯半天,卻同我開玩笑道,這個顏色不大好看,但很實用,譬如你攆被人砍了一刀,血浸出來,也看不出那是一灘血,只以為你撞翻了水罐子,將水灑在身上了?床怀鰜砟闶軅,你著緊的人自然便不會憂心了,你的仇人自然也不能因砍到了你而痛快了。”折顏告訴我這番話的時候,我也欣慰夜華這悶葫蘆終于學會說玩笑話了?傻浇袢瘴也胖,他說的全是正經(jīng)的。

  三百年前,當我化成懵懂無知的素素時,自以為愛他愛得深入骨髓;待我失了記憶,只是青丘的白淺,當他自發(fā)貼上來說愛我,漸漸地令我對他也情動時,也以為這便是愛得真心了。

  我不能原諒他當年不分青紅皂白剜了我的眼睛,逼得我跳下了誅仙臺;不能原諒如今他口口聲聲地說愛我,不過是因著他當年欠了我的債,覺得愧疚;不能原諒他至始至終,從不懂我。說到底,我白淺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到頭來,在情之一字上,卻自私得毫無道理,半點沙子也容不得?晌仪笆澜裆舆B兩次栽到他的身上,兩回深深動情都是因的他,如今想來,我也未必曾懂得他。

  譬如他為什么總穿這一身玄袍。原來不是因為喜歡這個顏色,原來是為了不叫著緊的人憂心,不在仇人跟前示弱。我忘了,他一向是個打落牙齒和血吞的。

  七萬年前,墨淵用元神生祭東皇鐘時,口中吐的血,比他現(xiàn)在嘴角溢出的這幾絲血痕,豈是多了百倍。他的修為遠比不上那時的墨淵,那本應吐出的百倍的血,哪里去了?

  我低下頭猛地咬住他的嘴唇,全顧不得他身體那微微的一震,只管用舌頭頂開他的齒關,用力探進他口中,能感到一股腥熱的東西沿著我同他兩口膠合的縫隙蜿蜒淌下,他一雙眼睛黑得越發(fā)深沉。

  我同夜華,在我是白淺的這一世里,相愛不過九重天上的個把月,最親密的,不過那幾夜。

  他一把推開我,咳得十分厲害,大口大口咳出的血刺得我的眼睛狠狠花了一花。推我那一把想是已使盡了他最后的力,他就那么歪在地上,胸膛不停地起伏,卻動彈不得。

  我爬過去將他重新抱住:“你又打算把他們?nèi)痰蕉亲永?你現(xiàn)在才多大的年紀,即便軟弱些,我也沒什么可失望的。”

  他好容易平復了咳嗽,想抬起手來,卻終歸沒抬上來,明明連說話都吃力,卻還是裝得一副從容樣子,淡淡道:“我沒什么,這樣的傷,并不礙事。你,你別哭。”

  我兩只手都抱著他,沒法騰出手來抹臉,只瞧著他的眼睛:“用元神祭了東皇鐘的,除了墨淵,我還沒見到有誰逃過了灰飛煙滅的命運,便是墨淵,也足足睡了七萬年。夜華,你騙不了我的,你要死了,對不對?”

  他身子一僵,閉上眼睛,道:“我聽說墨淵醒了,你同墨淵好好在一起,他會照顧好你,會比我做得更好,我很放心。你忘了我罷。”

  我怔怔望著他。

  那一剎那仿如亙古一般綿長,他猛地睜眼,喘著氣道:“我死也不可能說出那樣的話,我一生只愛你一個人,淺淺,你永遠不能忘了我,若你膽敢忘了我,若你膽敢……”聲音卻慢慢沉了下去,復又低低響起:“我又能怎樣呢?”

  我靠近他耳邊道:“你不能死,夜華,你再撐一撐,我?guī)闳フ夷珳Y,他會有辦法的。”他的身子卻慢慢沉了下去。

  我靠近他的耳邊大吼:“你若敢死,我立刻便去找折顏要藥水,把你忘得干干凈凈,一點也不剩。我會和墨淵、折顏還有四哥一起,過得很好很好,永遠也不會再想起你。”

  他的身子一顫,半晌,扯出一個笑來,他說:“那樣也好。”

  他在這世上,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是,那樣也好。

  最后結(jié)局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小說閱讀免費 我坐在凡世一座樓子里聽戲,夜華他離我而去已經(jīng)三年整。

  三年前,若水一戰(zhàn),擎蒼身死,夜華以元神祭東皇鐘,魂飛魄散,玉清昆侖扇承了我半生仙力,向東皇鐘那重重一撞,引得東皇鐘悲鳴七日。

  折顏說,他趕到時,夜華已經(jīng)氣絕多時,我渾身是血,披頭散發(fā)抱著他坐在東皇鐘底下,身周筑起一道厚厚的仙障,誰也靠近不得,東黃鐘悲鳴七日,引得八荒眾神仙齊聚若水。天君派了座下十四個仙伯來取夜華遺體,十四個仙伯在外頭祭出鳴雷閃電連劈了七天七夜,也沒將那道仙障劈出個縫來。

  折顏道,我以為你要抱著夜華在若水之濱坐上一輩子,幸虧東皇鐘鐘聲傳得遠,擾了墨淵的清修,第八日上頭,將墨淵引來了。

  他說過的那些我全記不得,那時我只覺得夜華他死了,我便也死了。其實抱著他在若水之濱坐上一輩子也不錯,縱然他再也不能睜開眼睛,再也不能勾起嘴角淡淡的笑,再也不能靠在我耳邊沉沉喚我的名字,再也不能……可至少我能看看他的臉,我曉得他在我旁邊。

  折顏說墨淵是在第八日上頭趕來的,他什么時候來的我不清楚,朦朧中大約有個印象,那時我坐在東皇鐘底下腦中空空,前塵后事全不曉得,恍一睜開眼卻見著墨淵他立在仙障之外,皺眉瞧著我。

  我一顆干成枯葉的心稍有些知覺,才反應過來自己仍然或者,夜華生祭了元神散了魂魄,夜華他死了。我看見墨淵他就在近處,覺得墨淵他大約能有辦法救一救夜華,他當年也是歷了東皇鐘這個劫的,最后仍然回來了。我覺得只要能救得了夜華,只要能讓他再開口叫我一聲淺淺,莫說七萬年,七十萬年我也能等得心甘。

  我撤了仙障,本想抱著夜華跪到墨淵身邊求他救一救,真要起來看時卻全身無力。等墨淵疾走兩步過來,檢視了半日,嘆了口氣沉重道:“置一副棺木,讓夜華他走得好些吧。”

  墨淵重回了昆侖墟。我將夜華帶回了青丘,十四個仙伯亦步亦趨跟著。我覺得夜華他是我的,我不能交 給任何人。一串仙伯在谷口侯了半月,無功而返,回九重天向天君復命。

  第二日,夜華他一雙爹娘便駕臨了青丘。

  他那面上溫 婉又乖順的親娘氣的渾身發(fā)抖,濕透的秀帕一面揩拭眼角一面道:“我今年日始知你原來就是當年那個凡人素素,我兒夜華卻是造了什么孽,前后兩次都是栽在你身上,你做素素時他巴心巴肝為你,為了你甚至打算放棄太子位。你同昭仁公主之間的債,天君當年判你還她眼睛,判你產(chǎn)下阿離后受三月雷劈之刑,你不過失了一雙眼睛罷了,我兒卻也代你受了雷刑,你便要死要活地去跳誅仙臺。好,你跳了,我兒夜華他也隨著你跳了。這是你飛升上神的一個劫,夜華他呢,兒他,他這一生自遇見你便沒一時快活過。他為你做了這么多,你又為他做了什么?你什么也沒做,卻心安理得霸著他。如今他死了,你連他的尸首也要霸占著嗎?我只問你,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憑什么?”

  我嗓子發(fā)澀,往后踉蹌了兩步,迷谷一把扶住我。

  夜華他爹在一旁道:“夠了,”又轉(zhuǎn)身與我道,“小兒誅殺鬼君擎?zhèn)},以元神阻擋東皇鐘滅噬諸天,乃是為天地大道而死,天君已有封彰。樂胥之言皆為婦人之見,上神不必放在心上。然小兒的尸首,于情于理,上神確該歸還。上神雖與小兒有過一紙婚約,終未大婚,占著小兒的尸首,于情于理,有些不合。小兒生前位列天族太子,天庭有不可廢的方圓規(guī)矩,小兒此種,理當葬在第三十六天的無妄海終,還請上神成全。”

  夜華被帶回九重天那日,是個陰天,略有小風。

  我親遍了他的眉毛眼睛臉頰鼻梁,移向他的嘴唇時,心中存了極黃卑微的念頭,希望他能醒來,能抵著我的額頭告訴我:“我不過問你開個玩笑。”可終歸是我的癡念妄想。

  夜華被他爹娘放進一副冰棺材里頭,當著我的面,抬出了青丘,我只留下了他一襲染血的玄袍。

  此前折顏送了棵桃樹給我,我將它栽到了狐貍洞口,日日澆水添肥,不日這桃樹便長得枝枝杈杈。桃樹開出第一朵花那日,我將夜華留下的玄袍收斂入棺,埋在這桃樹底下,做了個衣冠冢,不曉得待這棵桃樹繁華滿枝時,它會是個什么模樣。

  連谷說:“姑姑,您還記得您有個兒子嗎,要將小殿下接回青丘嗎?”

  我搖了搖手。我自然記得我有個兒子,我給他起名叫阿離。但眼下我連自己都不大有功夫照顧,更遑論阿離。他在天上會被照顧的很好。

  夜華被他爹娘帶走后,我在桃樹下枯坐了半月。整日里渾渾噩噩,眼前常出現(xiàn)他的幻影,皆是一身玄袍,頭發(fā)柔柔散下來,發(fā)尾處拿根帛帶綁了,或靠在我膝頭翻書,或坐在我對面擺一張幾作畫,水君布雨時,還會將我揉在懷中,幫我遮雨。枯坐在桃樹下著半月,我覺得夜華他時時伴著我,我很圓滿。

  我覺得心滿意足,折顏四哥連帶迷谷、畢方四個卻仿佛并不那么心滿意足。第十六日夜里,四哥終于忍無可忍將我提了進了狐貍洞,放到水鏡跟前一照,斂著怒氣道:“你看看你都成了個什么樣子,夜華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四哥話說得不錯,我覺得我是活不下去了?晌也粫缘檬遣皇俏一绎w煙滅了,就一定能找到夜華;绎w煙滅這檔事,總覺得大約是什么都剩,一概回歸塵土了。倘若我灰飛煙滅了,說不定就記不得夜華了,那還是不要灰飛煙滅的好,如今我還能時時看到他在我跟前對著我笑,這樣挺好。

  水鏡里頭的女神仙面色慘白,形容憔悴,雙眼縛著厚厚的白綾,那白綾上還沾了幾片枯葉。這個白綾長得同我日?`的那一條不大一樣。腦子慢吞吞轉(zhuǎn)一圈,哦,月前折顏將我捉去換了眼睛,這個白綾是他制的上了藥水的白綾,是以同阿爹為我做的不一樣些。

  四哥嘆了口氣,沉重道:“醒醒吧,你也活到這么大歲數(shù)了,生離死別的,還看不開嗎?”

  也不是看不開,只是不曉得該怎么看的開。如果我曉得該怎么做,興許就能看的開了。那夜喝醉打碎結(jié)魄燈,令我想起三百年前那樁往事時,不曉得怎么,全記不得夜華的好,排在眼前的全是他的不好。如今,夜華去后,卻全想不起他的不好,腦中一日日閃的,全是他的好。我從前罵離鏡罵得振振有詞,說他這一生都在追求未得到的東西,一旦便再不會珍惜,我何嘗不是如此。

  長河月圓,夜深入寂。無事可做,只能睡覺。

  我原本沒想著能夢到夜華,這個夢里,我卻夢到了他。

  他靠在一張書案后頭批閱公文,半響,將一干文書掃在一旁,微蹙著眉喝了口茶,茶杯擱下時抬頭盈盈笑道:“淺淺,過來,跟我說說昨日又看了什么戲文話本。”

  我沉在這個夢里不愿醒來。這真是老天爺賜的恩德,我枯坐在桃樹下時,那些幻影從不曾同我說話,夢中的這個夜華,卻同活著時沒什么兩樣的,不僅能同我散散步下下棋,還能同我說說話。

  自此之后,我日日都能夢到他,我覺得睡覺真是個好活動。

  其實換個角度來想一想,也就釋然了,他們凡界有個莊周夢蝶的典故,說一個叫莊周的凡人做夢變作了只蝴蝶,翩翩起舞十分快樂。不一會兒醒過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仍是凡人莊周。不曉得是莊周做夢變作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作了莊周,從前我實實在在的過日子,把現(xiàn)實全當做空幻,如今這樣令我十分痛苦,那不如掉個個兒,把夢境當作真的來過日子,把現(xiàn)實全當作空幻。人生依然一樣沒差,不過換種過日子的方法而已,卻能令我快樂滿足。這也是一種看開吧。

  折顏同四哥見我起色漸好,只是日漸嗜睡而已,便也不再?粗,大約他們已多多少少放了些心。

  九重天沒傳來新立太子的消息,只聽說昭仁公主素錦被永除仙籍了。因東皇鐘異動時,她身為守鐘仙娥,卻未能恪盡職守,及時上報天庭。她身在其職卻不能行其責,間接害得太子夜華與擎?zhèn)}一戰(zhàn)孤立無援,終以自身元神生祭東皇鐘,魂飛魄散。天君痛失長孫,震怒非常,當即將她貶下了九重天,列入六道輪回,要經(jīng)百世情劫。

  我覺得天君對素錦這一罰罰得有些過了,大約是遷怒,但這些事終與我無干,便也只是當個閑聞來聽聽。

  調(diào)個角兒來走這條人生路,我走的很好,在這個人生里頭,我相信夜華是活著的。

  當初做給他的那個衣冠冢成了我最不愿見到的東西,因它時時提醒著我,這一切都是你虛構出來的,夜華死了,他死了,我覺得那個地方是個極恐怖的地方,又狠不下心差迷谷將那衣冠冢掀了,便只得在狐貍洞中另打一個洞口。

  四哥得空時常帶我去凡界逛一逛,聊以遣我的懷,順便遣他的懷。游山時他會說:“你看這高聳入云的大山,站在山頂一看,這世間一切都渺小至斯,不會令你心胸瞬時博大起來嗎?不會令你覺得小兒女情傷不過是天邊的浮云,一揮手便可抹去嗎?”游水時他會說,“你看這飛流直下的瀑布,奔騰入河川,不舍晝夜,且從不回頭,你看了這個瀑布,不會覺得人生亦是如此,不能回頭,總是要向前看的嗎?”游集市時他會說,“你看這螻蟻一般的凡人,能在世上走的不過數(shù)十載春秋,且還受司命排的種種命格所困,種田的大多一生窮苦,讀書的大多志不能展,養(yǎng)在深閨的好兒女大多嫁個王八丈夫,可他們?nèi)詺g歡喜喜的過著,你可看了這些凡人,不會覺得自個兒比他們好上太多了嗎?”

  初初我還聽著,后來他說上了癮,每回都要這么說一說,我嫌棄他啰嗦,再去凡界便只一個人了。

  夜華去后第三年的九月初三,我在凡界聽戲,遇見方壺仙山上一個叫織越的小神仙。在凡界聽戲須得照著凡界的本子來,覺得角唱得好便捧個錢場,喝彩時投幾枚賞錢到戲臺上,也算不辜負了戲子們一番殷勤。

  織越小仙大約頭一回到凡界看戲,見紅木雕欄后頭一干看戲的扔銀錢扔得熱鬧,眼紅也想仍,卻兩袖空空的挺寒酸,她一眼看破我的仙身,喜滋滋自報了家門,找我借些打賞的銀錢。我雖有些奇怪她一個小神仙自當習 得變化之術,變一兩個銀錢出來理當是樁小事,還是借了幾顆夜明珠給她。后來才曉得她爹娘怕她下界冶游惹禍端,將她的仙力封了。

  原本這不過是個點頭之緣,此后我去凡界看戲卻回回都能遇得到她,這點頭之緣便生生被變成了個長久的緣分,織越生的喜辣活潑,又不纏著我打聽我是誰,家住哪里,芳齡幾何,我覺得難得,再則聽戲時能有個人說說話,又不是四哥“你看這跌宕起伏的戲文——”這種話,也挺不錯。

  這么一來而去的與她同聽了十多場戲,算算日子,大約已兩月有余。

  今日,我又坐在這樓中聽戲,戲臺上挺應景的唱了一出《牡丹亭》,正是十月初五,宜婚嫁出行,忌刀兵,三年前今日此時,夜華他離我而去,我灌了一口酒,看戲臺子上的青衣將水袖舞得洋洋灑灑。

  這一段戲文直唱到“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織越小仙才姍姍來遲,舔著臉在我身旁占了個位置坐下了。戲看到一半,她掩著嘴角湊過來偷偷摸摸道:“我那天縱奇才卻英年早逝的遠房表哥,你還記得嗎?”

  我點點頭表示記得。

  織越小仙除了常和我說戲,額外也常說起她這個遠房表哥。按她的說法,她這個表哥英明神武,乃是個不世之才,只可惜命薄了些,年紀輕輕便戰(zhàn)死沙場,徒留一雙悲得半死的老父母加個整日啼哭不止的小兒,可憐可憐。她每每嘆出可憐二字,臉上便果然一副悲天憫人之態(tài)。我卻并不覺得她表哥一家多么可憐,大約是近年來已將生死看開。織越執(zhí)壺倒了杯冷茶,潤了口嗓子,左右瞧了瞧,再掩著嘴角湊過來:“我那個表哥,我不是告訴過你他死了三年嗎?三年前,合族的都以為他只剩下個遺體,元神早灰飛煙滅了,他們做了副玄晶冰棺將他沉在一個海子里,我當初還去瞧過的,昨兒那靜了幾十萬年的海子卻突然鬧了起來,海水嗖嗖朝上躥,掀起十丈高浪,竟將那副玄晶冰棺托了起來。他們說將海水攪得騰起來的正是繚繞在冰棺四周的仙澤。你說怪不怪,我表哥他元神都灰飛煙滅了,卻還能有這么強大的仙澤護著,合族的人沒一個曉得怎么回事,我們幾個小一輩的被趕出來時,族長正派了底下的小仙去請我們族中的一個尊神。我爹娘說,指不定表哥他根本沒死。唉,倘若他沒死,小阿離便不用整日再哭哭啼啼的了。”

  四周剎那靜寂無聲,手中的酒杯“啪”一聲掉在地上,我聽得自己干干道:“那海子可是無妄海?你表哥他可是太子夜華?他可是九重天天君的長孫太子夜華?”

  織越打著結(jié)巴呆呆道:“你,你如何曉得?”

  我跌跌撞撞沖出茶樓,沖到街面上才想起上九重天須得騰云駕霧。跌跌撞撞爬上云頭,眼風不意掃到下面跪了一地的凡人,才想起我是在集市上招的祥云駕的紫霧。

  騰雲(yún)上的半空中,天高地遠,下視茫茫,我腦子里一片空白,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去南天門的路。心中越是急切腦中越是空茫,我踩著云頭在天上兜轉(zhuǎn)了幾個來回,不曉得該怎么辦才好。

  不意腳下一滑,險些就要栽下云頭,幸好被一雙手臂穩(wěn)穩(wěn)扶住。

  墨淵的聲音在後頭想起:“你怎的這般不小心,駕個云也能跌下去?”

  我轉(zhuǎn)過身緊緊扣住他的手腕子,急切道:“夜華呢?師傅,夜華呢?”

  他皺了皺眉,道:“先把眼淚擦了,我正要找你說這樁事。”

  墨淵說,父神當年用一半的神力做成仙胎供夜華投生,他投生后,這神力便一直隨著他,藏在他神識。三年前他不知道夜華還砍了瀛洲的四頭兇獸,得了父神的另一半神力,才以為他已沒救了。想必夜華是以父神的全部神力抵了東皇神的滅天之力,元神被這兩份力沖得損傷了些,便自發(fā)陷入了一輪沉睡,卻叫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了。連夜華他自己,怕也是這么想的。

  墨淵說,他這一輪沉睡本應睡上個幾十年,可玄晶冰棺是個好器物,無妄海雖是沉天族遺體的,其實卻是個修養(yǎng)聖地,才叫夜華只三年便能醒來,實在歪打正著。

  他說的這些話我大多沒聽見,只真切的聽他說,小十七,夜華回來了,他剛落地便奔去青丘找你,你也快回去吧。

  我從沒想過夜華他竟能活著。雖默默祈祝了千千萬萬回,但我心中其實明白,那全是奢望。夜華他三年前便灰飛煙滅了,狐貍洞前狄花下,還埋著他臨死穿的那身衣袍,他死了。他臨死前讓我忘了他,讓我逍遙自在的生活?伞⒖赡珳Y說夜華他醒過來了,他沒有死,他一直活著。

  我一路騰雲(yún)回青丘,不留神從雲(yún)頭上跌下來四回。

  過了谷口,乾脆棄了雲(yún)頭落地,踉踉蹌蹌朝狐貍洞奔,路旁遇到一些小仙同我打招呼,我也全不曉得,只是手腳不由自主發(fā)抖,怕見不到夜華,怕墨淵說的都是糊弄人的。

  狐貍洞出現(xiàn)在眼底時,我放緩了步子。很久不從正門走,不留神洞旁三年前種下狄樹已開得十分繁盛。青的山,綠的樹,碧色刀水,三年來,我頭一回看清了青丘的色彩。

  日光透過雲(yún)層照下來,青山碧水中的一樹桃花,猶如九天之上長明不滅的璀璨煙霞。

  那一樹煙霞底下立著的黑袍青年,正微微探身,修長手指輕撫跟前立著的墓碑。

  就像是一個夢境。

  我屏著呼吸往前挪了兩步,生怕動作一大,眼前的情景便一概不在了。

  他轉(zhuǎn)過頭來,風拂過,樹上的煙霞起伏成一波紅色的海浪。他微微一笑,仍是初見的模樣,如畫的眉眼,漆黑的發(fā)。紅色的海浪中飄下幾朵,天地間再沒有其他的色彩,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他伸手輕聲道:“淺淺,過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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