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的《歸田錄》和《宋史》都記錄了這樣一件事:宋太祖手下一位悍將李漢超鎮(zhèn)守北部邊境齊州,霸占民女、借錢不還;老百姓把狀子告了自己這里,怎么辦?下面這段話驚心動魄:
太祖召百姓入見便殿,賜以酒食慰勞之,徐問曰:“自漢超在關南,契丹入寇者幾 ? ”百姓曰:“無也。”太祖曰:“往時契丹入寇,邊將不能御,河北之民,歲遭劫虜,汝於此時能保全其貲財婦女乎 ? 今漢超所取,孰與契丹之多 ? ”又問訟女者曰:“汝家?guī)着,所嫁何? ”百姓具以對。太祖曰:“然則所嫁皆村夫也。若漢超者,吾之貴臣也,以愛汝女則取之,得之必不使失所,與其嫁村夫,孰若處漢超家富貴 ! ”於是百姓皆感悅而去。(歐陽修《歸田錄》)
宋太祖為老百姓算了一筆賬:李漢超搶的多沒有是契丹人多,而且你閨女給我的貴臣做妾也比嫁給村夫做個農婦好得多,別得了便宜賣乖了?于是“百姓皆感悅而去”!端问贰分忻枋龃笾屡c此相同,但遠不如《歸田錄》更有現(xiàn)場感。
上面是對百姓,而對李漢超又是如何處理呢?
太祖使人語漢超曰:“汝須錢何不告我,而取於民乎 ! ”乃賜以銀數(shù)百兩,曰:“汝自還之,使其感汝也。”漢超感泣,誓以死報。(歐陽修《歸田錄》)
換句話說,就是需要錢盡管找我要,別搶老百姓的;另外還給李漢超一筆錢,讓他自己去還給老百姓,并交給他“使其感汝也”。最終得到的結果是李漢超“誓以死報”。
在最近的一本歷史暢銷書《原來這就是宋史》將此事作為宋太祖的馭將之術來談。這種權術對于古代帝王來說或許完全是必要的、有效地,但在今天卻不值得任何宣揚。
以我的揣測,宋太祖對李漢超的寬容是在充分地衡量和算計基礎上得出的最有決策:李漢超作為守衛(wèi)北方邊防、抵御契丹的大將,縱然有一些違法行為,也是應當保護的,這是一個基本前提;相對而言,百姓的冤仇則是可以利用自己的權威予以化解的;那么保下李漢超、然后化解了百姓的冤仇,不就兩全其美了嗎?總是百姓不依不饒,宋太祖是否殺李漢超也是值得懷疑的。
基本上而言,宋太祖是將李漢超看做一個好用的工具來看待的;反過來如果百姓的憤怒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圍,那么又很可能是另一番衡量結果,恐怕就是要丟車保帥了。殷鑒不遠,比如,漢代晁錯要削藩,引發(fā)了七國之亂,各路諸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逼著漢景帝誅殺晁錯、腰斬于市。從這個角度看,李漢超也大可不必“誓以死報”,你逃了個腰斬的下場只不過是你還有用,加上反對者的壓力不夠大而已。景帝說了一句非?膳碌脑,叫做“吾不愛一人而謝天下”,就是說我不能因為你一個人而得罪了天下人。
因此所有得到老板過度信任、甚至寵信的人——所謂過度是指超越了以能力為基礎的該員工對企業(yè)的價值——不必得意,而其他人也不必妒忌,因為這樣的人只不過類似于宋太祖的李漢超、漢景帝的晁錯,得以善終還是落得個腰斬棄市的下場,只不過是一點點運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