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之青蛙神》原文及譯文
引導(dǎo)語:《聊齋志異》,簡稱《聊齋》,俗名《鬼狐傳》,是中國清代著名小說家蒲松齡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集。下面是yjbys小編為你帶來的《聊齋志異之青蛙神》原文及譯文,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原文】
江漢之間,俗事蛙神最虔。祠中蛙不知幾百千萬,有大如籠者。或犯神怒,家中輒有異兆;蛙游幾榻,甚或攀緣滑壁,其狀不一,此家當(dāng)兇。人則大恐,斬牲禳禱之,神喜則已。
楚有薛昆生者,幼惠,美姿容。六七歲時,有青衣媼至其家,自稱神使,坐致神意,愿以女下嫁昆生。薛翁性樸拙,雅不欲,辭以兒幼。雖固卻之,而亦未敢議婚他姓。遲數(shù)年昆生漸長,委禽于姜氏。神告姜曰:“薛昆生吾婿也,何得近禁臠!”姜懼,反其儀。薛翁憂之,潔牲往禱,自言不敢與神相匹偶。祝已,見肴酒中皆有巨蛆浮出,蠢然擾動,傾棄謝罪而歸。心益懼,亦姑聽之。
一日昆生在途,有使者迎宣神命,苦邀移趾。不得已,從與俱往。入一朱門,樓閣華好。有臾坐堂上,類七八十歲人。昆生伏謁,臾命曳起之,賜坐案旁。少間婢媼集視,紛紜滿側(cè)。臾顧曰:“人言薛郎至矣!睌(shù)婢奔去。移時一媼率女郎出,年十六七,麗絕無儔。臾指曰:“此小女十娘,自謂與君可稱佳偶,君家尊乃以異類見拒。此自百年事,父母止主其半,是在君耳!崩ド孔⑹,心愛好之,默然不言。媼曰:“我固知郎意良佳。請先歸,當(dāng)即送十娘往也。”昆生曰:“諾!壁厷w告翁。翁倉遽無所為計,乃授之詞,使返謝之,昆生不肯行。方消讓間,輿已在門,青衣成群,而十娘入矣。上堂朝見翁姑,見之皆喜。即夕合巹,琴瑟甚諧。由此沖翁神媼時降其家。視其衣,赤為喜,白為財,必見,以故家日興。自婚于神,門堂藩溷皆蛙,人無敢詬蹴之。惟昆生少年任性,喜則忌,怒則踐斃,不甚愛惜。十娘雖謙馴,但含怒,頗不善昆生所為;而昆生不以十娘故斂抑之。十娘語侵昆生,昆生怒曰:“豈以汝家翁媼能禍人耶?大丈夫何畏蛙也!”十娘甚諱言“蛙”,聞之恚甚,曰:“自妾入門為汝家婦,田增粟,賈增價,亦復(fù)不少。今老幼皆已溫飽,遂于鸮鳥生翼,欲啄母睛耶!”昆生益憤曰:“吾正嫌所增污穢,不堪貽子孫。請不如早別,”遂逐十娘,翁媼既聞之,十娘已去。呵昆生,使急往追復(fù)之。昆生盛氣不屈。至夜母子俱病,郁冒不食。翁懼,負荊于祠,詞義殷切。過三日病尋愈。十娘已自至,夫妻歡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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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娘日輒凝妝坐,不操女紅,昆生衣履一委諸母。母一日忿曰:“兒既娶,仍累媼!人家婦事姑,我家姑事婦!”十娘適聞之,負氣登堂曰:“兒婦朝侍食,暮問寢,事姑者,其道如何?所短者,不能吝傭錢自作苦耳!蹦笩o言,慚沮自哭。昆生入見母涕痕,詰得故,怒責(zé)十娘。十娘執(zhí)辨不相屈。昆生曰:“娶妻不能承歡,不如勿有!便觸老蛙怒,不過橫災(zāi)死耳!”復(fù)出十娘。十娘亦怒,出門徑去。次日居舍災(zāi),延燒數(shù)屋,幾案床榻,悉為煨燼。昆生怒,詣祠責(zé)數(shù)曰:“養(yǎng)女不能奉翁姑,略無庭訓(xùn),而曲護其短!神者至公,有教人畏婦者耶!且盎盂相敲,皆臣所為,無所涉于父母。刀鋸斧鉞,即加臣身;如其不然,我亦焚汝居室,聊以相報。”言已,負薪殿下,爇火欲舉。居人集而哀之,始憤而歸。父母聞之,大懼失色。至夜神示夢于近村,使為婿家營宅。及明赍材鳩工,共為昆生建造,辭之不肯;日數(shù)百人相屬于道,不數(shù)日第舍一新,床幕器具悉備焉。修除甫竟,十娘已至,登堂謝過,言詞溫婉。轉(zhuǎn)身向昆生展笑,舉家變怨為喜。自此十娘性益和,居二年無間言。
十娘最惡蛇,昆生戲函小蛇,紿使啟之。十娘變色,詬昆生。昆生亦轉(zhuǎn)笑生嗔,惡相抵。十娘曰:“今番不待相迫逐,請自此絕。”遂出門去。薛翁大恐,杖昆生,請罪于神。幸不禍之,亦寂無音。積有年余,昆生懷念十娘,頗自悔,竊詣神所哀十娘,迄無聲應(yīng)。未幾,聞神以十娘字袁氏,中心失望,因亦求婚他族;而歷相數(shù)家,并無如十娘者,于是益思十娘。往探袁氏,則已堊壁滌庭,候魚軒矣。心愧憤不能自已,廢食成疾。父母憂皇,不知所處。
忽昏憒中有人撫之曰:“大丈夫頻欲斷絕,又作此態(tài)!”開目則十娘也。喜極,躍起曰:“卿何來?”十娘曰:“以輕薄人相待之禮,止宜從父命,另醮而去。固久受袁家采幣,妾千思萬思而不忍也。卜吉已在今夕,父又無顏反幣,妾親攜而置之矣。適出門,父走送曰:‘癡婢!不聽吾言,后受薛家凌虐,縱死亦勿歸也!’”昆生感其義,為之流涕。家人皆喜,奔告翁媼。媼聞之,不待往朝,奔入子舍,執(zhí)手嗚泣。由此昆生亦老成,不作惡虐,于是情好益篤。十娘曰:“妾向以君儇薄,未必遂能相白首,故不欲留孽根于人世;今已靡他,妾將生子!本訜o何,神翁神媼著朱袍,降臨其家。次日十娘臨蓐,一舉兩男。
由此往來無間。居民或犯神怒,輒先求昆生;乃使婦女輩盛妝入閨,朝拜十娘,十娘笑則解。薛氏苗裔甚繁,人名之“薛蛙子家”。近人不敢呼,遠人則呼之。
青蛙神,往往托諸巫以為言。巫能察神嗔喜:告諸信士曰“喜矣”,神則至;“怒矣”,婦子坐愁嘆,有廢餐者。流俗然哉?抑神實靈,非盡妄也?
有富賈周某性吝嗇。會居人斂金修關(guān)圣祠,貧富皆與有力,獨周一毛所不肯拔。久之工不就,首事者無所為謀。適眾賽蛙神,巫忽言:“周將軍倉命小神司募政,其取簿籍來!北姀闹。巫曰:“已捐者不復(fù)強,未捐者量力自注!北娢ㄎň绰,各注已。巫視曰:“周某在此否?”周方混跡其后,惟恐神知,聞之失色,次且而前。巫指籍曰:“注金百。”周益窘,巫怒曰:“淫債尚酬二百,況好事耶!”蓋周私一婦,為夫掩執(zhí),以金二百自贖,故訐之也。周益慚懼,不得已,如命注之。
既歸告妻,妻曰:“此巫之詐耳!蔽讓宜,卒不與。一日方晝寢,忽聞門外如牛喘。視之則,巨蛙,室門僅容其身,步履蹇緩,塞兩扉而入。既入轉(zhuǎn)身臥,以閾承頷,舉家盡驚。周曰:“此必討募金也!狈傧愣#赶燃{三十,其余以次赍送,蛙不動;請納五十,身忽一縮小尺許;又加二十益縮如斗;請全納,縮如拳,從容出,入墻罅而去。周急以五十金送監(jiān)造所,人皆異之,周亦不言其故。積數(shù)日,巫又言:“周某欠金五十,何不催并?”周聞之,懼,又送十金,意將以次完結(jié)。一日夫婦方食,蛙又至,如前狀,目作怒。少間登其床,床搖撼欲傾;加喙于枕而眠,腹隆起如臥牛,四隅皆滿。周懼,即完百數(shù)與之。驗之,仍不少動。半日間小蛙漸集,次日益多,穴倉登榻,無處不至;大于碗者,升灶啜蠅,糜爛釜中,以致穢不可食;至三日庭中蠢蠢,更無隙地。一家皇駭,不知計之所出。不得已,請教于巫。巫曰:“此必少之也!彼熳V,益以二十首始舉;又益之起一足;直至百金,四足盡起,下床出門,狼犺數(shù)步,復(fù)返身臥門內(nèi)。周懼,問巫。巫揣其意,欲周即解囊。周無奈何,如數(shù)付巫,蛙乃行,數(shù)步外身暴縮,雜眾蛙中,不可辨認,紛紛然亦漸散矣。
祠既成,開光祭賽,更有所需。巫忽指首事者曰:“某宜出如干數(shù)。共十五人,止遺二人。眾祝曰:“吾等與某某,已同捐過!蔽自唬骸拔也灰载毟粸橛袩o,但以汝等所侵漁之?dāng)?shù)為多寡。此等金錢,不可自肥,恐有橫災(zāi)飛禍。念汝等首事勤勞,故代汝消之也。除某某廉正無茍且外,即我家巫,我亦不少私之,便令先出,以為眾倡。”即奔入家,搜括箱櫝。妻問之亦不答,盡卷囊蓄而出,告眾曰:“某私克銀八兩,今使傾橐。”與眾衡之,秤得六兩余,使人志之。眾愕然,不敢置辯,悉如數(shù)納入。巫過此茫不自知;或告之,大慚,質(zhì)衣以盈之。惟二人虧其數(shù),事既畢,一人病月余,一人患疔瘇,醫(yī)藥之費,浮于所欠,人以為私克之報云。
異史氏曰:“老蛙司募,無不可與為善之人,其勝刺釘拖索者不既多乎?又發(fā)監(jiān)守之盜而消其災(zāi),則其現(xiàn)威猛,正其行慈悲也。神矣!”
【白話文】
南方長江、漢水一帶,民間信奉青蛙神最虔誠。蛙神祠中的青蛙不知有幾千幾百萬,其中有像蒸籠那樣大的。有人如觸犯了神,家里就會出現(xiàn)奇異的征兆:青蛙在桌子、床上爬來槌去,甚至爬到滑溜溜的墻壁上而不掉下來,種種不一。一旦出現(xiàn)這種征兆,就預(yù)示著這家要有兇事。人們便會十分恐懼,趕忙宰殺牲畜,到神祠里禱告,神一喜就沒事了。
湖北有個叫薛昆生的,自幼聰明,容貌俊美。六七歲時,有個穿青衣的老太太來到他家,自稱是青蛙神的使者,來傳達蛙神的旨意:愿意把女兒下嫁給昆生。薛昆生的父親為人樸實厚道,心里很不樂意,便推辭說兒子還太小。但是,雖然拒絕了蛙神的許親,卻也沒敢立即給兒子提別的親事。又過了幾年,昆生漸漸長大了,薛翁便與姜家訂了親。蛙神告訴姜家說:“薛昆生是我的女婿,你們怎敢染指!”姜家害怕,忙退回了薛家的彩禮。薛翁非常擔(dān)憂,備下祭品,到蛙神祠中祈禱,自己說實在不敢和神靈做親家。剛禱告完,就見酒菜中浮出一層巨蛆,在杯盤里蠢蠢蠕動著。薛翁忙倒掉酒肴,謝罪后返回家中,內(nèi)心更加恐懼,只好聽之任之。
一天,昆生外出,路上迎面來了一個使者,向他宣讀神旨,苦苦邀請他去一趟。昆生迫不得已,只得跟那使者前去。進入一座紅漆大門,只見樓閣華美。有個老翁坐在堂屋里,像有七八十歲的樣子。昆生拜伏在地,老翁命扶他起來,在桌旁賜座坐下。一會兒,奴婢、婆子都跑了來看昆生,亂紛紛地擠滿了堂屋兩側(cè)。老翁對她們說:“進去說一聲薛郎來了!”幾個奴婢忙奔了去。不長時間,便見一個老太太領(lǐng)著個少女出來,約十六七歲,艷麗無比。老翁指著少女對昆生說:“這是我女兒十娘。我覺得她和你可稱得上是很美滿的一對,你父親卻因她不是同類而拒絕。這是你的百年大事,你父母只能做一半主,主要還是看你的意思!崩ド坎晦D(zhuǎn)睛地盯著十娘,心里非常喜愛,話也忘說了。老太太跟他說:“我本來就知道薛郎很愿意。你暫且先回去,我隨后就把十娘送去!崩ド饝(yīng)說:“好吧!备孓o出來,急忙跑回家,告訴了父親。薛翁倉猝間想不出別的辦法,便教給兒子話,讓兒子快回去謝絕。昆生不愿意,父子正在爭執(zhí)時,送親的車輛已到了門口,成群的青衣丫鬟簇擁著十娘走了進來。十娘走進堂屋拜見公婆。薛翁夫婦見十娘十分漂亮,不覺都喜歡上了她。當(dāng)晚,昆生、十娘便成了親,小夫妻恩恩愛愛,感情密切。
從此后,神女的父母時常降臨昆生家。看他們的衣著,只要穿的是紅色衣服,就預(yù)示薛家將有喜事;穿白色衣服,薛家就會發(fā)財,非常靈驗。因此,薛家日漸興旺起來。只是自與神女結(jié)婚后,家里門口、堂屋、籬笆、廁所,到處都是青蛙。家里的人沒一個敢罵或用腳踏的。昆生年輕任性,高興的時候?qū)η嗤苓有所愛惜,發(fā)怒時則隨意踐踏,毫無顧忌。十娘雖然謙謹溫順,但生性好怒,很不滿意昆生的這些所作所為,昆生仍不看在十娘的份上有所收斂。一次十娘忍耐不住,罵了他兩句,昆生發(fā)怒,說:“你仗著你爹娘能禍害人嗎?大丈夫豈能怕青蛙!”十娘最忌諱說“蛙”字,聽了昆生的話,非常氣憤,說:“自從我進了你家的家門,使你們地里多產(chǎn)糧食,買賣多掙銀子,也不少了。現(xiàn)在老老少少都吃得飽穿得暖,就要貓頭鷹長翅膀,要吃母親的眼睛嗎!”昆生愈怒,罵道:“我正厭惡你帶來的這些東西太骯臟,不好意思傳給子孫!我們不如早點分手!”將十娘趕了出去。昆生的父母聽說后,急忙跑來,十娘已走了。便斥罵昆生,讓他快去追回十娘。昆生正在氣頭上,堅決不去。到了夜晚,昆生和母親突然生病,煩悶悶地不想吃飯。薛翁害怕,到神祠中負荊請罪,言詞懇切。過了三天,母子的病便好了。十娘也自已回來了。從此夫妻和好,跟以前一樣。
十娘不好操持女紅,天天盛妝端坐,昆生的衣服鞋帽,全都推給婆母做。一天,昆生母親生氣地說:“兒子已娶了媳婦,還來累他媽!人家都是媳婦伺候婆婆,咱家卻是婆婆伺候媳婦!”這話正好讓十娘聽見了,便賭氣走進堂屋。質(zhì)問婆母:“媳婦早上伺候您吃飯,晚上伺候您睡覺,還有哪些侍奉婆婆的事沒做到?所缺的,是不能省下雇傭人的錢,自己找苦受罷了!”母親啞然無言,既慚愧又傷心,禁不住哭了起來。昆生進來,見母親臉上有淚痕,問知緣故,憤怒地去責(zé)罵十娘,十娘也毫不相讓地爭辯。昆生怒不可遏,說:“娶了妻子不能伺候母親高興,不如沒有!拚上觸怒那老青蛙,也不過遭橫禍一死罷了!”又趕十娘走。十娘也動了怒,出門徑自走了。
第二天,薛家便遭了火災(zāi),燒了好幾間屋子,桌子床榻,全成灰燼。昆生大怒,跑到神祠斥責(zé)說:“養(yǎng)的女兒不侍奉公婆,一點家教都沒有,還一味護短!神靈都是最公正的,有教人怕老婆的嗎?況且,吵架打罵,都是我一人干的,跟父母有什么關(guān)系!刀砍斧剁,我一人承擔(dān),如不然,我也燒了你的老窩,作為報答!”說完,搬來柴禾堆到大殿下,就要點火。村里的人忙都跑來哀求他,昆生才憤憤地回了家。父母聽說后,大驚失色。到了夜晚,蛙神給鄰村里的人托夢,讓他們?yōu)榕黾抑厣w房子。天明后,鄰村的人拉來木材,找來工匠,一起為昆生造屋,昆生一家怎么也推辭不了。每天有數(shù)百人絡(luò)繹不絕地前來幫忙,不幾天,全家房屋便煥然一新,連床榻、帷帳等器具都給準備下了。剛整理完畢,十娘也回來了。到堂屋里給婆母賠不是,言辭十分溫順。轉(zhuǎn)身又朝昆生陪了個笑臉,于是全家化怨為喜。此后,十娘更加和氣,連續(xù)兩年沒再鬧別扭。
十娘生性最厭惡蛇。一次,昆生開玩笑般地把一條小蛇裝到一只木匣里,騙十娘打開看看。十娘打開一看,嚇得臉上失色,斥罵昆生。昆生也轉(zhuǎn)笑為怒,惡語相加。十娘說:“這次用不著你趕我了!從此后我們一刀兩斷!”徑直出門走了。薛翁大為恐懼,將昆生怒打一頓,到神祠里請罪。幸而這次沒什么災(zāi)禍,十娘也寂然沒有音訊。
過了一年多,昆生想念十娘,很是后悔。偷偷跑到神祠里哀懇她回來,還是沒有回音。不長時間,聽說蛙神又將十娘改嫁給了袁家,昆生大失所望,便也向別的.人家提親。但連相看了好幾家,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十娘的,于是更加想念她。去袁家看了看,見房屋一新,就等著十娘來了。昆生越發(fā)悔恨不已,不吃不喝,生起病來。父母憂慮著急,不知怎么辦才好。昆生正在昏迷中,聽有人撫摸著自己說:“大丈夫常要和我決裂,怎么又作出這種樣子!”睜眼一看,竟是十娘!昆生大喜,一躍而起,說:“你怎么來了?”十娘說:“要按你以前對待我的那樣,我就應(yīng)該聽從父命,改嫁他人。本來很早就接受了袁家的彩禮,但我千思萬想不忍心舍下你。婚期就在今晚,父親沒臉跟袁家反悔,我只好自己拿著彩禮退給了袁家。剛才從家里來,父親送我說:‘癡丫頭!不聽我的話,今后再受薛家欺凌虐待,死了也別回來了!’”昆生感激她的情義,不禁痛哭流涕。家里人都高興萬分,趕緊跑了去告訴薛翁。婆母聽說后,等不及十娘去拜見她,忙跑到兒子屋里,拉著十娘的手哭泣起來。
從此后,昆生變得老成起來,再也不惡作劇了。夫妻二人感情更加深厚。一天,十娘對昆生說:“我過去因為你太輕薄,擔(dān)心我們未必能白頭到老,所以不敢生下個后代留在人世,F(xiàn)在可以了,我馬上要生兒子了!”不長時間,十娘父母穿著紅袍降臨薛家。第二天,十娘臨產(chǎn),一胎生下兩個兒子。此后便跟蛙神家來往不斷。居民有時觸犯了蛙神,總是先求昆生;再讓婦女們穿著盛裝進入臥室,朝拜十娘。只要十娘一笑,災(zāi)禍就化解了。薛家的后裔非常多,人們給起名叫“薛蛙子家”。附近的人不敢叫,遠方的人才這樣稱呼。
又:青蛙神,往往借巫的嘴說話。巫能察知神的喜怒。巫如告訴信士們說:“神喜歡了!”那么福氣就來了;如說:“神發(fā)怒了!”那么一家人都呆呆地坐著,憂愁嘆息,至于有吃不下飯去的。是習(xí)俗就是如此呢,還是青蛙神確實神靈,并非完全虛妄呢?
有個姓周的富裕商人,生性吝嗇。正趕上本地的人募資修建關(guān)圣祠,不論窮人富人,都樂意出錢出力,唯獨周某一毛不拔。過了很久。因為募的錢不夠用,關(guān)圣祠仍沒建好,領(lǐng)頭的人一籌莫展。一次,眾人正祭祀青蛙神,神忽然附在巫身上說話了:“關(guān)圣駕前的周倉將軍命小神掌管募資事宜,快給我取帳簿來!”眾人忙把帳簿遞上去。巫說:“已捐資的人,不再勉強;還沒有捐的,自己量力注明要捐的數(shù)目!”眾人唯唯聽命,分別寫上了自己要捐的銀兩數(shù)。最后,巫看著眾人問:“周某在這里嗎?”周某正混在人群后面,恐怕蛙神知道自己來了。這時聽到巫的問話,大驚失色,不敢不答應(yīng),極不情愿地挪動著腳步走到前面。巫指著帳簿說:“你寫上捐一百兩!”周某不肯。巫發(fā)怒地說:“淫債你都付出二百兩,況且這是好事呢!”原來,周某曾跟一個婦人私通,被她丈夫當(dāng)場抓住,他便交出了二百兩銀子贖罪。所以蛙神現(xiàn)在故意揭他這件丑事。周某既羞慚又恐懼,迫不得已,只得注上了捐一百兩銀子。
第二天,薛家便遭了火災(zāi),燒了好幾間屋子,桌子床榻,全成灰燼。昆生大怒,跑到神祠斥責(zé)說:“養(yǎng)的女兒不侍奉公婆,一點家教都沒有,還一味護短!神靈都是最公正的,有教人怕老婆的嗎?況且,吵架打罵,都是我一人干的,跟父母有什么關(guān)系!刀砍斧剁,我一人承擔(dān),如不然,我也燒了你的老窩,作為報答!”說完,搬來柴禾堆到大殿下,就要點火。村里的人忙都跑來哀求他,昆生才憤憤地回了家。父母聽說后,大驚失色。到了夜晚,蛙神給鄰村里的人托夢,讓他們?yōu)榕黾抑厣w房子。天明后,鄰村的人拉來木材,找來工匠,一起為昆生造屋,昆生一家怎么也推辭不了。每天有數(shù)百人絡(luò)繹不絕地前來幫忙,不幾天,全家房屋便煥然一新,連床榻、帷帳等器具都給準備下了。剛整理完畢,十娘也回來了。到堂屋里給婆母賠不是,言辭十分溫順。轉(zhuǎn)身又朝昆生陪了個笑臉,于是全家化怨為喜。此后,十娘更加和氣,連續(xù)兩年沒再鬧別扭。
十娘生性最厭惡蛇。一次,昆生開玩笑般地把一條小蛇裝到一只木匣里,騙十娘打開看看。十娘打開一看,嚇得臉上失色,斥罵昆生。昆生也轉(zhuǎn)笑為怒,惡語相加。十娘說:“這次用不著你趕我了!從此后我們一刀兩斷!”徑直出門走了。薛翁大為恐懼,將昆生怒打一頓,到神祠里請罪。幸而這次沒什么災(zāi)禍,十娘也寂然沒有音訊。
過了一年多,昆生想念十娘,很是后悔。偷偷跑到神祠里哀懇她回來,還是沒有回音。不長時間,聽說蛙神又將十娘改嫁給了袁家,昆生大失所望,便也向別的人家提親。但連相看了好幾家,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十娘的,于是更加想念她。去袁家看了看,見房屋一新,就等著十娘來了。昆生越發(fā)悔恨不已,不吃不喝,生起病來。父母憂慮著急,不知怎么辦才好。昆生正在昏迷中,聽有人撫摸著自己說:“大丈夫常要和我決裂,怎么又作出這種樣子!”睜眼一看,竟是十娘!昆生大喜,一躍而起,說:“你怎么來了?”十娘說:“要按你以前對待我的那樣,我就應(yīng)該聽從父命,改嫁他人。本來很早就接受了袁家的彩禮,但我千思萬想不忍心舍下你;槠诰驮诮裢,父親沒臉跟袁家反悔,我只好自己拿著彩禮退給了袁家。剛才從家里來,父親送我說:‘癡丫頭!不聽我的話,今后再受薛家欺凌虐待,死了也別回來了!’”昆生感激她的情義,不禁痛哭流涕。家里人都高興萬分,趕緊跑了去告訴薛翁。婆母聽說后,等不及十娘去拜見她,忙跑到兒子屋里,拉著十娘的手哭泣起來。
從此后,昆生變得老成起來,再也不惡作劇了。夫妻二人感情更加深厚。一天,十娘對昆生說:“我過去因為你太輕薄,擔(dān)心我們未必能白頭到老,所以不敢生下個后代留在人世,F(xiàn)在可以了,我馬上要生兒子了!”不長時間,十娘父母穿著紅袍降臨薛家。第二天,十娘臨產(chǎn),一胎生下兩個兒子。此后便跟蛙神家來往不斷。居民有時觸犯了蛙神,總是先求昆生;再讓婦女們穿著盛裝進入臥室,朝拜十娘。只要十娘一笑,災(zāi)禍就化解了。薛家的后裔非常多,人們給起名叫“薛蛙子家”。附近的人不敢叫,遠方的人才這樣稱呼。
又:青蛙神,往往借巫的嘴說話。巫能察知神的喜怒。巫如告訴信士們說:“神喜歡了!”那么福氣就來了;如說:“神發(fā)怒了!”那么一家人都呆呆地坐著,憂愁嘆息,至于有吃不下飯去的。是習(xí)俗就是如此呢,還是青蛙神確實神靈,并非完全虛妄呢?
有個姓周的富裕商人,生性吝嗇。正趕上本地的人募資修建關(guān)圣祠,不論窮人富人,都樂意出錢出力,唯獨周某一毛不拔。過了很久。因為募的錢不夠用,關(guān)圣祠仍沒建好,領(lǐng)頭的人一籌莫展。一次,眾人正祭祀青蛙神,神忽然附在巫身上說話了:“關(guān)圣駕前的周倉將軍命小神掌管募資事宜,快給我取帳簿來!”眾人忙把帳簿遞上去。巫說:“已捐資的人,不再勉強;還沒有捐的,自己量力注明要捐的數(shù)目!”眾人唯唯聽命,分別寫上了自己要捐的銀兩數(shù)。最后,巫看著眾人問:“周某在這里嗎?”周某正混在人群后面,恐怕蛙神知道自己來了。這時聽到巫的問話,大驚失色,不敢不答應(yīng),極不情愿地挪動著腳步走到前面。巫指著帳簿說:“你寫上捐一百兩!”周某不肯。巫發(fā)怒地說:“淫債你都付出二百兩,況且這是好事呢!”原來,周某曾跟一個婦人私通,被她丈夫當(dāng)場抓住,他便交出了二百兩銀子贖罪。所以蛙神現(xiàn)在故意揭他這件丑事。周某既羞慚又恐懼,迫不得已,只得注上了捐一百兩銀子。
周某同家后,把這事告訴了妻子。妻子說:“這是巫在敲詐你!”此后,巫多次登門索要銀兩,周某總是不給。一天,周某正白天躺著休息,忽聽門外傳來牛喘一樣的聲音。抬頭一看,是一只巨大的青蛙,房門剛好容得下它的身子,蠢蠢地爬動著,從兩扇門當(dāng)中硬擠進了屋里。然后轉(zhuǎn)過身去,把下巴頦擱到門檻上。周某一家人都驚恐不安。周某說:“這定是來討募金!北銦舷愣\告,愿先交三十兩,余下的以后再送上,青蛙一動沒動。周某又說先交五十兩,青蛙身子忽然一縮,小了一尺多;周某又加上二十,青蛙再次縮得跟斗一樣大。周某說愿全部交上,青蛙才縮得跟一只拳頭那么大,慢慢騰騰地爬出去,鉆進墻縫走了。周某急忙拿了五十兩銀子,送到監(jiān)造關(guān)圣祠的地方。人們見鐵公雞竟拔了毛,都感到驚異,周某也不說原因。
過了幾天,巫又說:“周某還欠五十兩銀子,為什么不趕快催他交齊!”周某聽說后害怕,只得又送了十兩,想就此完結(jié)。一天,周某夫婦正吃著飯,那只大青蛙又來了,跟前次一樣爬到屋里,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在發(fā)怒。一會兒,巨蛙又爬到床上去,把床搖晃得像要翻了一樣,把嘴巴擱在枕頭上睡起覺來。肚子高高地鼓起,像頭臥牛,把四個墻角都塞滿了。周某十分恐懼,只得又拿出四十兩銀子,湊足一百之?dāng)?shù)。但看看床上的青蛙,一動沒動。沒出半天,小青蛙群漸漸聚集而來。第二天,青蛙更多,糧倉、床上到處都是。比碗還大的青蛙,跳到爐灶上吃蒼蠅。死蒼蠅紛紛落到飯鍋里,然后靡爛,把飯搞得污穢不堪,沒法再吃。到第三天,連院子里都擠滿了青蛙,一點空隙都沒有了。周某一家人驚慌失措,迫不得已,去請教巫。巫說:“這肯定是嫌銀子少!敝苣陈犝f,便燒上香禱告,愿在一百兩之外,再加二十兩,床上的巨蛙才抬起了頭;又加了些,巨蛙抬起一只腳;直至又增到一百兩,巨蛙才挪動四腳,下床爬出門去。但剛笨拙得爬了幾步。又返回來臥在門內(nèi)。周某害怕,問巫是怎么回事。巫揣摩它的意思,是要周某現(xiàn)在就交錢。周某無可奈何,如數(shù)拿出銀子交給了巫,巨蛙才走了。幾步之外,巨蛙的身子忽地猛縮,雜在蛙群中,再也辨認不出來。蛙群也亂紛紛地漸漸散了。
關(guān)圣祠建成后,舉行落成儀式,又需要費用。巫忽然指著一個領(lǐng)頭的說:“你應(yīng)該出若干兩銀子!”領(lǐng)頭的共十五人,除兩人之外,都被巫點了名捐銀。這些領(lǐng)頭的指了指那兩個沒被點名的人說:“我們和他們二人都已捐過了!蔽渍f:“我并不是因為你們比他們二人富有,才再讓你們捐錢;而是按你們侵吞的銀兩數(shù)來決定捐錢多少的。這些銀子都是從眾人身上募集來的,你們不能貪x自肥,恐怕以后會有橫災(zāi)。念你們領(lǐng)頭建祠,十分辛苦,所以讓你們捐出私吞的銀兩,以替你們消災(zāi)。除他們二人廉潔正直,沒有參與,可以免了外,就是我的家巫,我也不包庇他。就讓他先拿出銀兩,給大家?guī)頭!”巫說完,飛跑進家,翻箱倒柜。妻子問他,也不回答,把家里的銀子盡數(shù)拿了來,告訴眾人說:“我這個家巫私自克扣銀子八兩,現(xiàn)在讓他傾囊賠償。”大家把銀子稱了稱,只有六兩多,巫便讓人記下欠數(shù)。大家見此情景非常驚愕,再不敢爭辯,全部如數(shù)交清了銀兩。巫醒過來后,自己茫然不知這件事。有人告訴他經(jīng)過。巫十分羞慚,忙當(dāng)了衣服湊足了應(yīng)交的數(shù)目。其中只有兩個人沒有交齊,結(jié)果一個病了一個多月,另一人生了個大瘡;ǖ尼t(yī)藥費用遠遠超過了他們欠下沒交的錢。人們都說這是侵吞捐銀的報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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