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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夜讀讀書筆記敬畏的閱讀散文
一、敬畏的閱讀
——讀《丈量書與筆的距離》
當(dāng)我還沉浸在《我的現(xiàn)實我的主義》和《一個人的三條河》的時候，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又悄悄地推出了閻連科的演講錄精選《他的話一路散落》和讀書筆記集《丈量書與筆的距離》。前一本是作家閻連科的宣言書，后一本是他在字里行間的紙頁間發(fā)現(xiàn)我們曾忽略的，并予以整理成文成冊。
先讀的是《丈量書與筆的距離》，因為要感知一個作家的文學(xué)世界，必定先要從許多細小處著手，這樣才能看到一個立體的閻連科，有關(guān)他的人、他的文，他的經(jīng)歷和生活。
在我讀來，《丈量書與筆的距離》一書，是一本關(guān)于“故事”和“事情”之書，書與筆的距離，其實更多的就是“故事”和“事情”的距離。這樣的距離，在一個小說家解讀一系列對自己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作家和作品時，脈絡(luò)清晰，文思分明。
閻連科在《沒有邊界的越軌》中說約瑟夫·海勒和他的《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在《作家們的作家》中說博爾赫斯，《在面對故事的態(tài)度和面對小說的真實》中說卡夫卡的《變形記》和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還有略薩等，這些何嘗不是一個小說家和另一批小說家之間的隔著時間隔著空間的對話呢？閻連科就曾坦言：《變形記》對于他，在20多年前的第一次閱讀之后，埋下的卻是對故事無法釋懷的困擾和不解。這大約就是一個偉大的作家，孕育了另一個偉大的作家，一部偉大的作品，孕育了另一部偉大的作品。
如果你不這樣認為，就把這些都當(dāng)成作家的自言自語吧。其實無論是面對小說的真實還是面對故事的虛構(gòu)，在略薩的經(jīng)驗里，小說永遠都是靠寫出來的，不是靠生活生出來的，小說是靠語言造出來的，不是用具體經(jīng)驗制成的。
作為一個“常常在閱讀中自卑”的作家，這樣的隔空對話，對于閻連科，是一種必要，是一種回憶，也是一種自省，更是一種鞭策吧。這些讓人在閱讀中自卑的書，常常都是一天一個章節(jié)或幾個章節(jié)地慢慢讀它，會使我們嘴里總有甘草的味道，像總有嚼不爛的帶苦味的橄欖一樣。
在閱讀中自卑的作家，也常常在閱讀中充滿敬畏。1991年，在病床上閻連科第二次拿起《百年孤獨》時，“竟在忽然之間、猛然之間，有了如獲至寶之感，仿佛在那一瞬間里，一扇天窗開在了我的頭頂，有一束光亮在那時不僅照亮了我對馬爾克斯的閱讀，還以《百年孤獨》這本巨著的反光，照亮了《變形記》、《城堡》給我閱讀中留下的暗影。”我不知道有多少讀者在閱讀中能產(chǎn)生敬畏之感，就像本書作者在面對《資中筠自選集》時的“在閱讀中敬畏，在敬畏中閱讀的深長過程�！边@樣的敬畏，在讀谷川俊太郎的詩，在帕慕克、奧茲等人的小說中也是常碰到的。
這樣的敬畏，我在讀閻連科這本《丈量書與筆的距離》和此前的《我的現(xiàn)實我的注意》、《一個人的三條河》等書時也不出意外地產(chǎn)生了。
二、閱讀的青春，青春的閱讀
——讀《那些年，我們一起讀的書》
翻開《那些年，我們一起讀的書》，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幀幀書影，既熟悉又陌生。
說熟悉，是因為這些書影在多年后的今天看起來這么親切，就是它們，陪伴著度過了一天天青春時光。說陌生，是因為曾經(jīng)翻過的書，這些年來除了個別幾本，已經(jīng)很少去碰了。這次集中在一本書中遇到，溫馨如昨，感動依舊。
這是一本讓人回到過去的書，尤其是通過閱讀的媒介。曾經(jīng)讀過的書幾何，在很多年以后，在重新回憶，哪一本會是你最難忘的？在《那些年，我們一起讀的書》中的眾位作者記憶里，《詩經(jīng)》、《紅樓夢》、《愛的教育》、《飄》、《圍城》、《瓦爾登湖》、《金薔薇》、《十萬個為什么》、《天龍八部》、《穆斯林的贊禮》、《查令十字街84號》、三毛的書、汪國真的詩、瓊瑤的小說等都占有一席之地。
閱讀無疑是最值得讓人回憶的。我在看《那些年，我們一起讀的書》時，主要關(guān)注的是作者們關(guān)于某本書的閱讀體驗。有趣的是，有時同一本書在由于作者出生年代的不能，所帶來的閱讀體驗也相差甚遠。從中也可以發(fā)現(xiàn)，個體經(jīng)驗呈現(xiàn)出來的往往是一個時代的印記。
余生也晚，避過了無書可讀的年代。作為八十年代生人，我輩一出生算是有書可讀了，年歲漸長殊不知面臨的是書越來越多，終于走上了精挑細選的閱讀之路。亂書漸欲迷人眼，對早歲時讀過的書便更加懷念了。尤其過往偶遇的某本書，猛然走進視野，從此再也難忘。比如《瓦爾登湖》，一旦相遇，便不能放手，出差途中本書是必備之書呀。雖不至于像奧馬爾說的那樣：把世上的圖書館都燒掉吧！因為它們的思想精華都濃縮在這一本書里了。
和《瓦爾登湖》相反，汪國真的詩歌，真是青春閱讀記憶里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過了那個年齡段，或者說過了那個年紀，便不再想念曾經(jīng)的風(fēng)景了，盡管他在許多后來人眼里依舊靚麗，但作為過來人，把它放進回憶里，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本書作者許多都是同齡人，尤其是男士，都在青春年少時有一段不可磨滅的江湖武俠夢。不能到江湖闖蕩一番，在書本的江湖里沒日沒夜地遨游也好。所以在讀易木行的《十六歲讀<天龍八部>》、嚴峰的《愛恨梁羽生》、曾念長的《“玉嬌龍”和我的江湖夢》等文章時，時間就如回到了高中上課時偷偷地看金庸、古龍、梁羽生、臥龍生的歲月，被老師收走一本繼續(xù)再租一本，循環(huán)往復(fù)，幾年高中讀下來，課本沒翻幾頁，武俠小說不知讀過幾何。
多年以后想起來，一直遺憾那時沒好好收一套三聯(lián)版《金庸作品集》。這個遺憾直至最近才得以彌補，替代的是花城出版社、廣州出版社新出的三十六卷《金庸作品集》，放在書架上，有時有興致才翻幾頁，依舊隨時都能讀進去。
在《那些年，我們一起讀的書》里，作者們提到的書，大部分都曾在青春時讀到過，還有少部分是沒讀的，放下本書就想把它們一一找來通讀一遍，就算是重走一會青春路，彌補遺憾此時也還未晚。
三、母校的獻禮與青春
——讀方交良《泱泱中文系》
四年大學(xué)生活，究竟會對一個人的影響有多大，這是我看過方交良的《泱泱中文系》后，一直在思考的。
在方交良心中，四年西北大學(xué)生活凝為了一本書，這就是記敘一個江浙青年在古城西安度過大學(xué)生涯的《泱泱中文系》。這是一種情結(jié)，也是對母校的追念，更是對母校的獻禮。
我是在春節(jié)前讀到這本書的，利用幾晚上單位值班時間，仔細翻讀一遍。在昭蘇高原的寒冬臘月，這樣的書讀來，真是充滿人情味。
這是一本充滿人情味的書。無論是書生意氣恰少年的同學(xué)，還是學(xué)富五車、各有性格的熟悉不熟悉的先生，在廣為博覽的作者筆下，滿是中文系學(xué)子的書生情懷。
作為一個寫作者，鮮有不神往幾年中文系生活的，良好的學(xué)術(shù)環(huán)境、專業(yè)背景，可以由著性子閱讀……光這些就足夠讓人充滿期待了，何況還有那么多可愛的先生么，古代漢語的，古代文學(xué)史的，現(xiàn)代文學(xué)史的，語言學(xué)的，文學(xué)概論的。這些先生，走在西北大學(xué)的校園里，可能最不起眼的老頭兒就是各自專業(yè)的名人大家。
所以在讀此書時，筆者只有感慨的份，對記敘大學(xué)生活的文字看得尤其認真，想從方交良的文章中彌補些許遺憾。作者在序言中說：“天下事最怕自己火熱，別人索然無味”，說的便是書中的這些文字。這實在是讓作者白擔(dān)心了，讀者中如我這般，從書中找尋慰藉的想來是大有人在的。當(dāng)年作為理科生的我，高考自是無緣中文系，于是固執(zhí)地報考了新疆農(nóng)業(yè)大學(xué)，從老家安徽桐城跑到了比西安更遠的烏魯木齊，學(xué)的是和中文系靠邊的中國語言專業(yè)維吾爾語方向。那時候，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上維語課，私下里讀的卻都是中文系的文學(xué)理論、文學(xué)史教材。
我就是帶著這種心情讀的《泱泱中文系》，有欣喜，有遺憾，有慰藉，有痛快，也有酣暢，更有羨慕。
本書諸專輯，除了第一輯“大學(xué)四年”外，對第二輯的“老師們”和第五輯的“訪人記”、第六輯“訪人記”等專輯中的文章也很讓人留意。比如寫那些和作者熟悉、不熟悉的教授，就很傳人，臧否人物，常常有神來之筆。比如他寫安旗教授談到業(yè)師蕭滌飛先生時：（安旗教授）說得很誠懇，感覺那態(tài)度像是小學(xué)生說起老師的自豪與熱情。
作者在《李廣難封馬教授》中寫馬天祥教授的房內(nèi)到處是書：馬先生家有點暗，書架又很舊。我只覺得這么多的書，黑壓壓如兵馬俑，馬先生如大將，隨時調(diào)兵遣將。誰能想到這樣的房子只有五十多平米，而它的主人也是李廣難封，直至退休都只是副教授。作者后面又寫道：“馬先生是嚴謹?shù)娜耍粫䴙榱嗽u職稱而去招搖過市弄本書出來，而是老老實實板凳一坐十年冷，出了本《古今通假字》�！闭媸强蓯�，又讓人感覺心酸的先生。
還有費教授，劉煒評在本書序言中引用的那句“費教授雖然有些文人的小氣，但這些與他的才氣比起來，總歸是小的�！蔽矣X得這一句真是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不知為何，在正文中卻反而沒看到。
作者方交良喜歡賈某某的書法，恰巧大學(xué)時和賈某某女兒賈淺淺是同學(xué)，于是便想請賈同學(xué)找他爸爸寫一幅《大風(fēng)歌》，老賈絲毫不念女兒同學(xué)之誼，開口就要兩千元，終于嚇退了清貧學(xué)子。方交良寫的這篇文章的結(jié)尾是：西安的高天厚土養(yǎng)起了一個賈某某”。等到看完書，再看封面，這才發(fā)現(xiàn)，封面上的“泱泱中文系”，赫然是賈某某先生的題字。
本書里的訪書記，曾在范用先生主編的《買書瑣記》中讀到過幾篇，當(dāng)時這本書是在《新華書店》匆匆讀畢的，留下的印象不算深刻，這次重新讀的時候才想起來，總體讀來有流水匆匆一筆帶過之感，即便如此，作者的好書緣也已經(jīng)足以讓人艷羨不已。而“訪人記”中的諸篇，涉及到錢谷融、徐中玉、周退密、黃裳、高式熊、朱季海、文懷沙、金性堯、周汝昌、楊憲益、周有光、何兆武等人，如此他們中許多都已不在人世，在方交良筆下，有話則長，無話就短，無論長短，卻頗有分量，不知研究者們是否留意到了。
本書中的文字，幽默之外更多的是平實，猶如小米稀飯，平淡卻不失滋味。讀這些文字，想起前些日子，我的母校六十周年校慶想寫一篇小文紀念下大學(xué)生活，卻一直懶于動筆，此次面對蔚為大觀的《泱泱中文系》，真是慚愧不已。
在本書之前，剛剛讀過山西作家聶爾收在散文集《路上的春天》里的一篇懷念母校的文章，這次又讀到了《泱泱中文系》，感覺作為學(xué)子，沒有比文字更好的獻禮送給母校的了，這些都是青春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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