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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坊郭培創(chuàng)業(yè)經(jīng)歷小女人十年作出大裙子
她是中國最成功的高級定制設計師，也是備受爭議的“山寨時裝”風波的中心人物 ；她是300多個裁縫、繡工的大老板，私底下則是個愛穿三宅一生服裝、自稱“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女人。
郭培的“玫瑰坊”總部坐落于北京北五環(huán)邊上的來廣營西路，占地3000多平米。在工作日的下午，從國貿(mào)開車過去需要至少半個小時的車程。玫瑰坊是郭培的設計工作室，也是其制作工坊的所在地。人們熟悉的北京奧運會頒獎禮服、央視春晚民歌手的演出服，還有李冰冰在威尼斯電影節(jié)上穿的那條“百福裙”全部出自這里。如果主持人和官太太們需要訂做裙裝，大多數(shù)情況下她們就會來此量體試衣（郭培在王府井和國貿(mào)還另有兩家店鋪）。
郭培和我約在玫瑰坊見面,采訪的時候并沒有客人前來試裝，偌大的會客廳和二樓的三個試衣間顯得有些冷清，只有前臺和幾個設計助理在各自的座位上忙碌著。但是在位于三層和四層的工坊里，140多位打版師、繡工、工藝師正在趕制最新一批訂單。
等了一會，郭培穿著三宅一生的淺色百褶裙出現(xiàn)了，本人比我印象中的她更年輕。“我剛剛在和助理討論年底發(fā)布會的細節(jié)。”她一邊解釋一邊帶我參觀，“你是第一次來嗎？”如果說郭培身上散發(fā)出的是一種平易近人的溫柔，她的時裝王國倒是和這個女主人一點也不像。
如同郭培標志性的盛大晚裝，玫瑰坊的櫥窗時尚設計極盡浮華之能事。目及之處不是鍍金的西洋家具就是鏡子和花，著名的“青花瓷”禮服旁擺放著幾張鴕鳥皮歐式座椅，不遠處的地上還鋪了一張（多半是仿制的）熊皮。當然，這不是典型的時裝屋裝潢。你在哪家名店里見過活鸚鵡和金魚缸？玫瑰坊就有。將會客廳一分為二的旋轉(zhuǎn)扶梯讓你聯(lián)想到Chanel康朋街旗艦店里的鏡梯，但一切都更復雜、奢靡。Coco Chanel女士所倡導的“少即是多”理念在郭培的世界里并不成立，她信奉的哲學似乎是“多，更多，比更多還要多，直到??”。
在這天下午，鏡梯底下還隨意地堆著兩箱新鮮的水蜜桃。玫瑰坊顯然無心成為典雅的YSL時裝店或者極簡的Maison Martin Margiela。和樣樣向西方看齊的新銳設計師概念店不同，郭培的店面體現(xiàn)出濃濃的中國特色。這正是她的有趣之處。
來自《紐約時報》的貴賓
去年10月，玫瑰坊來了一位特殊的美國客人。當《紐約時報》的名記Cathy Horyn最初接觸郭培、提出采訪請求時，郭培還有點不以為然。“我對《紐約時報》并不了解，我以為它和政治有關(guān)，不是和時裝有關(guān)的�！惫喔嬖V我，“Cathy是叫‘時尚評論員’吧？我的朋友告訴我她很厲害，寫起文章來不留情面，很多設計師都怕她。但我和她接觸下來，覺得她就是個特別樸實、好相處的人�！�
在Horyn抵達北京的那天晚上（這是她第一次來中國），郭培的丈夫曹先生為她舉辦了一場小型接風酒會，受邀的十幾個賓客主要是郭培在媒體圈和設計師協(xié)會的朋友，還有名模呂燕�！拔蚁胨谐鰢ぷ鞯慕�(jīng)歷，可能比較了解那邊的情況�！惫嗾f。第二天，郭培又帶Horyn見了《時尚芭莎》主編蘇芒。
Horyn總共跟了郭培三天。每天上午郭培去玫瑰坊上班，Horyn就來了；郭培去哪里，她也一起去。Horyn看得很多，隨時會問問題，郭培的先生就充當翻譯�！捌鋵嵞侨煳也]有完全地陪她，是她陪我�！惫嗷貞浀�，“我做了這么多年的采訪，唯獨她的方式最不同。她對人是細致入微的發(fā)現(xiàn)，觀察你的每個動作。和她在一起我也沒感覺到壓力，不像做采訪，倒像是和朋友在一起。最后我對她說，‘我不能再陪你了，明天還要出差�！驼f，‘沒關(guān)系，那我走啦�！貏e好說話。”
幾個月后，Horyn對郭培的報道刊登在《紐約時報》的旗下雜志《T》上。在此之前，她為《T》撰寫的人物特寫清一色是歐美大牌設計師，包括Karl Lagerfeld、Yves Saint Laurent、Nicolas Ghesquiere等。文中，Horyn對玫瑰坊的定制時裝充滿溢美之辭：她寫道：“郭培的裙裝能讓巴黎最復雜的作品黯然失色”，并將她稱為中國的高級時裝設計師（couturiere），與成衣設計師（designer）區(qū)分開來。
“我這個人記憶力不是很好，但我記得Cathy和我講起她過去采訪圣洛朗的經(jīng)歷，說在我這里讓她想起了圣洛朗工作室的環(huán)境。我覺得Cathy啟發(fā)了很多我對自己的了解�！惫嗾f，“其實我本來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比如說我做高級時裝，不是因為它是高級時裝我才去做，，我當初甚至不知道我做的就是高級時裝。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從成衣到高級時裝
到今年，郭培已經(jīng)當了26年服裝設計師，不過在玫瑰坊創(chuàng)立之前，首先讓她嘗到成功甜頭的不是高級時裝，而是成衣。
1986年，郭培畢業(yè)于北京第二輕工業(yè)大學，她是中國第一屆服裝設計專業(yè)畢業(yè)生。此后十年，她開始了在各大國產(chǎn)品牌任職的征途。時值改革開放中期，服裝的款式得以改良，女西裝和彩色西裝相繼出現(xiàn)，色彩和花紋大大豐富了市場。“那時幾乎沒有國外的潮流信息，只有一兩本日本雜志，由于人們太久沒有見過變化，設計非常好做�！惫嗵寡�。
在為十大名牌之一的天馬擔任設計師期間，郭培“設計什么賣什么”，幾乎沒有庫存。她推出過肥大的蘿卜褲，把用于出口的藍底紅花面料做成九分褲，很快，這樣的款式滿街都是。郭培最暢銷的一款作品被她戲稱為“嬤嬤服”，在五年內(nèi)賣出了50000件之多，“還不包括仿制品”。那是一款帶帽子的大衣，中腰有兩個兜，戴上帽子后活像教堂里的修女。中國服裝設計師協(xié)會成立于1990年代早期，郭培是其最早的會員之一。
雖然在90年代就獲得了30到50萬的年薪，雖然每天走在路上至少能看到10個人穿她設計的衣服，郭培并不感到滿足�！皾u漸地，我覺得沒意思了。有時候在我自己的貨場，我會故意繞著走，因為我不想看到自己的設計，自己都覺得不好看。成衣做了10年，我特別想做一件漂亮的禮服。這還是我小時候的夢想�！�
事實上，早在準備畢業(yè)設計時，郭培就有了制作大裙子的念頭。她當時的想法是做一條婚紗，但至于怎么把裙擺撐起來，怎么把裙子做大，上了四年服裝專業(yè)課的郭培一無所知�！拔覇柪蠋�，老師說他也不知道，讓我去人藝，看話劇團的演出服是怎么做的�！惫喙嫒チ巳怂嚳疾�，在那里她看到了很古老的做法：裙撐由一公分寬的竹條制成，竹子裙撐外面包裹著棉布做的另一層裙撐，更外面才是真正的裙子。她突然有了一些領悟。結(jié)果，郭培縫制出了一條在全班26人的作品中最大的裙子。這也是她職業(yè)生涯的第一條大裙子。
十年出一條大裙子
1996年，帶著在成衣時代積攢的60萬存款，郭培成立了玫瑰坊。當我問她進軍高級定制的初衷時，郭培的回答非常干脆：就是想做好看的衣服。那一年，她的“走進1997”發(fā)布會為她再度獲得了“十佳設計師”的榮譽；也是在這場秀上，郭培推出了繼畢業(yè)作品10年后的第二條大裙子。
穿大裙子的模特叫李昕，后來前往法國發(fā)展，成為首個揚名國際T臺的中國模特。“她在呂燕之前，眼睛不大，但身材特別好，肩寬47。我覺得她特別美，但別的設計師都不用她，覺得她不夠傳統(tǒng)美。我記得她在臺上一走，裙子就翻起來，里面都是紗。”郭培回憶說。
李昕就這么飛去了巴黎，郭培則要繼續(xù)走自己的路。她計劃60萬資金花上兩年，即便一分不掙，也能開開心心享受兩年，“大不了之后回去再做成衣設計師”。支持郭培創(chuàng)業(yè)的原因還有一個：此時的她已經(jīng)和曹先生結(jié)婚，他是臺灣人，家族擁有一家紡織品面料公司。
“我不是女強人�！惫嘈Q，“我的心中一直有條底線，大不了回家生孩子，反正我先生也能養(yǎng)我。直到今天，這個想法還是支持我勇敢走下去的精神支柱�！�
當然，按照郭培的個性，真正把品牌做起來了，怎么會輕易放棄？她被壓抑許久的創(chuàng)作欲望終被解放，看到好的面料就想買，大費周章地到上海、香港參加時裝周，以至于60萬不到一年半就用完了。“當時我已經(jīng)有了20多人的團隊，不可能解散，所以一年后我覺得必須要掙錢了，要發(fā)工資。于是我開始給一些公司做產(chǎn)品開發(fā)，暫時忘了要設計大裙子那回事�！惫嗬^續(xù)道，“最難的是在98、99年，一家公司欠了我60萬，等于我為他們白做了6個月，這怎么行？那個時候我懷孕8個月了還在打官司，連律師也不請。為什么要請律師？我肯定能贏�。∥蚁嘈抛约赫f得清楚。”
在這段時間，玫瑰坊的定制其實只是朋友間的業(yè)務往來。郭培還一直被好奇而來的顧客質(zhì)疑：怎么做一套衣服比買的還貴？郭培為自己定的價格是裙子不低于5000元�！拔易龀梢聲r一個款式的設計費是10000元，所以我當然很理直氣壯。有的客人就說‘我看你做出來是什么樣！’我看人家答應得很勉強，就特別認真地做。你知道一般的裁縫是不可能打版的，而我從打版到試面料給她做了全套，和產(chǎn)品開發(fā)是一樣的流程。那個客人一直跟我到現(xiàn)在�！�
“大金”和“一千零二夜”
如今，玫瑰坊有高級定制顧客400人。郭培成功女企業(yè)家的身份（在玫瑰坊，人人都稱呼她為“郭總”）是否掩蓋了她的創(chuàng)作實力？
2005年，郭培舉辦了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高級時裝秀。那一年壓軸的“大金”禮服，工時為50000個小時。此時的郭培已經(jīng)知道如何做這么大的裙子了。
“還是要用裙撐，其實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沉，裙擺后面拖得很長，從腰開始有5米，線條非常美。我自認為是中國最會做大裙子的，我很能控制它們的輪廓和造型�！惫嘈φf。
直到這一時期，她才認識到自己的定位�！坝型鈬丝戳宋业男銌栁�，‘你知道你做的是什么？其實你做的是我們說的高級時裝，不是成衣�！艺f，‘真的嗎？’”
“大金”之后，郭培覺得她可以做得更好。2008年，她再接再厲，推出“童夢奇緣”系列，婚紗拖到10米長，可郭培還是不滿意。
“我想塑造一位皇后，但我做出來的都是童話里的仙子和公主，這大概和我當時懷著二女兒有關(guān)。在我看來，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只有皇后。我想做那樣一個女人�！�
這才有了兩年前“一年零二夜”發(fā)布會上傳奇模特Carmen dell’ Orfice穿的那身皇袍。郭培說：“Carmen的那套衣服是我整個系列設計的第一件。設計完我就愣住了，我在想誰可以穿呢？我在腦子里想遍了所有人，沒有一個可以駕馭這套衣服。你能想象穿那件衣服的人長著一張年輕的臉嗎？不可能�！�
后來在上海某酒店的一本雜志上，郭培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Carmen�！八┲患t色的衣服，背對鏡頭，側(cè)著臉。我當時想，就要她，就要她！她太完美了，有了她我就成功了�！苯咏�80高齡的Carmen從未來過中國，郭培曾一度對她的到來表示擔心，怕她因服裝重而穿不了。
郭培還清楚地記得Carmen和她的第一次對話�！八f，‘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這一輩子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我想這太好回答了，我就想做設計師呀。她聽后說，‘你和我一樣，我這輩子最想做的就是模特。’我愛死她了！”
做秀好比請客吃飯
只要和郭培聊上個20分鐘，你就很難不被她的熱情打動。或許你不喜歡她的設計，然而當她把她的喜好、品位和審美一五一十地展現(xiàn)在舞臺上，這種展示是誠實的。“我做秀就像家里請客一樣，我做了菜就會一直問你，好吃嗎？我會努力做最好吃的菜，然后看著你吃。這就是我。”郭培說。
談及自己的成就，郭培認為首當其沖就是她憑一己之力改變了民歌歌手的形象�！耙郧�，歌手穿的都像垃圾一樣，根本不能和時裝比。我公司成立第一年年末接待過一個民歌歌手，那個年代她們做衣服都不超過800塊，我收了她5000。那個女孩愛漂亮，看到我的Swarovski水晶，看到我的面料，就心動了。她穿出去，別人都說漂亮，但她要面子，不和別人說是找設計師做的�！闭J識張也，郭培才算遇到了伯樂，據(jù)說張也逢人便介紹郭培，玫瑰坊的生意突飛猛進，吸引了周濤、董卿等一批央視紅人捧場。
提到董卿，自然繞不開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山寨”事件。郭培借此次采訪首次解釋了這件事的來由：“做那件衣服是為元宵晚會，不是春晚。董卿拿了張圖片讓我照著做，我說像它做黑白絕對不行，她就說，‘那就換個色，換個對比色好嗎？藍和粉�！@個作品其實我并沒有署名，也從沒標榜過是我的設計，但事后媒體找到我時我也沒否認，因為這確實是玫瑰坊制作的，而且我覺得我撇清關(guān)系對董卿不好�！�
面對網(wǎng)上的非議，郭培表示無所謂，因為“所有的這些話都不是了解我的人講的。我在乎的是身邊的人，我能保證我的每個客戶都愛我。”她繼續(xù)說，“我一年設計1000個款式。有客戶曾對我說，‘郭培，不是因為你給我設計的衣服有多美，我才來你這兒，其實美的衣服其他地方也有，但我就是喜歡你。我特別享受你給我做衣服的過程�！衣犕晏貏e感動�！�
Saint Laurent時裝屋的客戶總監(jiān)Ludinghausen男爵夫人有一句名言，“高級定制關(guān)乎的不只是一件衣服，而是整個一個過程的體驗。”不是每個設計師都能做到這一點。
對郭培來說，還有一點至關(guān)重要。自始至終她都認為，她為奧運會做的設計、為春晚做的衣服，還有各種明星紅地毯的穿著，都不是她自己的作品�！霸蚴俏視艿竭@樣那樣的限制，比如說為苗族歌曲設計演出服就要配合少數(shù)民族的元素，當我聽著那些曲子，一早就忘記我自己了�！惫嗾f，“只有發(fā)布會上的才是我的作品。”
此前Lady Gaga的造型師Nicola Formichetti曾借過玫瑰坊的衣服，和郭培聊到這些，她好像卻并不為此十分激動。“我一直說我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我就會低頭看路，從來不看左右的�！彼f，“其實我不太關(guān)注外國的明星，外國設計師的名字我也不怎么了解。我英文很差，從沒學過，也不會去學�！�
但郭培知道Coco Chanel和Yves Saint Laurent，她說打動她的不是他們的事業(yè)，而是他們的人生。
“雖然圣洛朗到了晚年對現(xiàn)實有些不滿，但我還是很崇敬他的執(zhí)著。我也欣賞卡爾拉格菲，那么大的歲數(shù)了還那樣多產(chǎn)。所以我覺得我做到80歲沒問題�！弊屛覀冏Ｋ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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