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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李贄思想的分析與探源
李贄認為只有用“童心”才能表述人性的本然狀態(tài)。怎樣對李贄思想的分析與探源?
摘要 李贄以“童心”說為理論基礎,要求人們擺脫理學框架的束縛,從現(xiàn)實生活中去尋求真理,去追求個性自由和個性解放,從而使人們回復到純粹本然的狀態(tài)。他要求圣凡平等,不以成圣為唯一的目的,尋求多元化的個性發(fā)展。要求順人們的自身的條件隨其自由發(fā)展,實現(xiàn)個體自身的價值。李贄的這種觀念,并不是他首創(chuàng)的,在孟子那里可以找到相對應的觀點。
關(guān)鍵詞 “童心”說;德性;至善
李贄(1527~1602),本姓林,原名載贄,后易姓李,名贄,字卓吾,號宏甫,福建泉州晉江人。因泉州為宋溫陵禪師居地,故又自號溫陵居士;刈。著書極多,其中最主要的有《藏書》《續(xù)藏書》《焚書》《續(xù)焚書》《李溫陵集》等。
李贄青年時受學于王艮之子王襞,又從羅汝芳問學,順此潮流他自然而然地提出了“童心”說,以強調(diào)個性的張揚。但對于李贄而言,他的所謂“童心”并不單純是順王學及泰州學派脫下來的,可以說他的“童心”說吸取了胡宏“性本體”論的思想。他以“性”為無善無不善的至善,來作為他所提倡的個性原則的理論基礎。另外,在他為個體原則的彰顯作論證的時候,他的觀點與孟子的某些觀點有著相似之處,可以從孟子那里找到根源。
一
李贄認為只有用“童心”才能表述人性的本然狀態(tài)!胺蛲恼撸^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復有初也。”在李贄看來,童子是人之初,童心是人之初。唯有童子,保持了人心純真的本原。童子之心是未受外來污染的絕假純真之心,是無善無不善的至善,是不分善惡的,是超善惡超是非的,是一種純?nèi)坏谋拘誀顟B(tài)。保持童心,就是保持本真自我;具有本真自我,才能立言行事皆真。如果過于強調(diào)一個“善”字,則未免陷于僵化。“孟氏之學……猶未免執(zhí)定說以騁己見,而欲以死語活人也。夫人本至活也,故其善為至善,而其德為明德也。至善者,無善無不善之謂也。惟無善無不善乃為至善。惟無可無不可始為當可耳。若執(zhí)一定之說,持刊定死本,而卻印行以通天下后世,是執(zhí)一也!
李贄又稱“童心”為“德性”,“人之德性,本是至尊無對,所謂‘獨’也,所謂‘中’,所謂‘大本’也,所謂‘至德’也……德性本至廣也,本至大也,所謂天下莫能裁是也;而又至精焉,至微焉……中則無東西南北之可擬,無方所定位之可住,是故不得焉,強而名之日中!痹谶@里不難看到,李贄將“童心”提高到了本體論的高度,是“大本”,是“至德”,是“至尊無對”,是不能單以“善”來形容它的。李贄的“童心”說可以說繼承了胡宏性本論的思想,胡宏在《知言疑義》中道:“凡人之生,粹然天地之心,道義完具,無適無莫,不可以善惡辨,不可以是非分,無過也,無不及也,此中之所以名也!焙暌浴靶陨啤睘閲@美之辭,李贄以性善為“跡”,“夫日善人,則不踐跡矣……夫人之所以終不成者,謂其效顰學步,徒慕前人之跡為也”。不同的是,胡宏以性體為天賦,抬高了“性”的神秘性和神圣性,拉開了天人的距離,而李贄則綜合王守仁的心本思想,以心即天,指出這個至善的童心乃是“吾性之故物”,為本心所具有的,且人人同之,可以說又是對胡宏“性本論”的發(fā)展。
二
李贄認為“童心”不分圣凡,乃人人同具的!暗滦灾畞,莫知其始,是吾性故物也,是由今而推之于始者,然也……故圣人之意若日:爾勿以尊德性之人為異人也,彼其所為亦不過眾人之所能為而已。人但率性而為,勿以過高視圣人之為可也。堯舜與途人一,圣人與凡人一!崩钯椨值溃骸把远铡瑒t一時之民心,即千萬世之人心,而古今同一心也。中而日民,則一民之中,即千萬民之中,而天下同一中也。大舜無中,而以百姓之中為中;大舜無善,而以百姓之邇言為善。則大舜無智,而唯合天下通古今以成其智!睆臅r間上說,古今同此人心;從范圍上說,天下人人同此一中。千古人心,也即天下人人之中。圣人之中、圣人之善、圣人之智,就是以天下古今百姓之中為中、百姓之善為善、百姓之智為智。天下人之心,就是匹夫匹婦之心。從個人的人心,從個人的同,可以窺見天下古今的人心、天下古今人人的中。歷史上的哲學家都要凡人上同于圣人,要凡人向圣人學習,而李贄則要求按愚夫愚婦的標準,凡人就是圣人。李贄將此稱之為“致一之理”,他在《老子解》中說:“候王不知致一之道同庶人同等,故不免以貴自高。高者必蹶下其基也,貴者必蹶踐其本也,何也?致一之理,庶人非下,候王非高,在庶人可言貴,在候王可言賤,特未之知耳……人見其有貴有賤,有高有下,而不知其致之一也,曷嘗有所謂高下貴賤者哉?彼貴而不能賤,賤而不能貴,輕吾所見,而不能致之一也,則亦碌碌珞珞,如玉如石而已!崩钯椩诖酥敝阜饨ㄉ鐣牡燃壷贫龋J為人不分貴賤,因為致一之道如此,此可謂是民主制度的萌芽。
孟子雖道:“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但他不同意圣人是不思而得,生來就符合天道的“誠”,他認為雖然圣人遠遠高出于一般人之上,但圣人與一般人仍然是同“類”,他曾引有若歌頌孔子的話說:“麒麟之于走獸,鳳凰之于飛鳥,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類也,圣人之于民,亦類也。出于其類,拔乎其萃,自生民以來,未有盛于孔子也!痹谟腥艉兔献涌磥恚褪恰百t于堯舜遠矣”的孔子,雖然在人類中是出類拔萃的大圣人,和一般人仍然屬于同類,他要想認識天道的“誠”,仍得通過思誠。孟子雖主張人有“良知良能”,“仁義禮智根于心”,但是“不假外求”,也要通過“內(nèi)求”,即通過“思誠”才能認識天道之誠。當然孟子也承認圣人在認識天道必然性上,有遠遠超過一般人的地方,首先在于圣人有自覺性。他曾說:“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弊鳛橹木,應當從“命著眼”!扒笃湓谖艺摺,積極去思誠,自覺地認識和掌握天道。
三
李贄又從“童心”人人具有,“天下無一人不生知”出發(fā),指出“道”也是人人所具有的!暗乐谌,猶水之在地也。人之求道,猶之掘地而求水也。然則無不載道,水無不在地也,審矣!薄暗辣静贿h于人。而遠人以為道者,是故不可以語道(可知人即道也,道即人也。人外無道,而道外亦無人)!薄暗啦浑x人,人不離道!崩钯椀娜恕盁o不載道”的命題包含有兩層意思:第一是“道不離人,人不離道”,道與人不可分離。第二是“人即道,道即人”,“人外無道,道外無人”,人本身就是道。這樣就把道從天上拉回到人間,道不再是道學家所獨占的神秘的東西。
那么,李贄所說的道,究竟是什么呢?李贄道:“穿衣吃飯,即是人倫物理。除卻穿衣吃飯,無倫物矣。世間種種,皆衣與飯類耳。故舉衣與飯,而世間種種自然在其中。非衣食之外,更有所謂種種絕與百姓不同者也!蓖豸拗鲝埉斚氯沼眉吹溃豸胖鲝埉斚伦匀。李贄繼承了其前輩的思想,認為穿衣吃飯就是人生最基本的自然要求。滿足人生最基本的自然要求,就是當下日用的道。這樣,道是最平常的,毫無神秘可言的日常生活。
如果說“穿衣吃飯即人倫物理”,那么物質(zhì)享受就成為理所應當?shù),就是圣人也不能例外。李贄道:“圣人雖日:‘視富貴如浮云’,然得之亦若固有;雖日:‘不以其道得之,則不處’,然亦日:‘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今觀其相魯也,僅僅三月,能幾何時,而素衣霓裘、黃衣狐裘、緇衣羔裘等,至富貴享也。御寒之裘,不一而足;褐裘之飾,不一而襲。凡載在《鄉(xiāng)黨》者,此類多矣。謂圣不欲富貴,未之有也!崩钯椪J為:“圣人亦人耳,既不能高飛遠舉,棄人間世,則自不能不衣不食,絕粒衣草而自逃荒野。故雖圣人不能無勢利之心……財之與勢,固英雄之所以資,而大圣人之所必用也,何可言無也?吾故日,雖大圣不能無勢利之心。則知勢利之心,亦吾人秉賦‘自然’矣!
由于勢利之心出于“吾人秉賦之自然”,且大圣人亦不能無勢利之心,因此李贄提出“人必有私”、“私者人之心”。李贄認為圣人亦必有勢利之心,人必有私,道不在于禁欲,而在于滿足人們的需要和追求物質(zhì)的快樂。一切德行都和個人的物質(zhì)利益相聯(lián)系。李贄說:“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見;若無私,則無心矣。如服田者私有之獲,而后治田必力;居家者私倉之獲,而后治家必力;為學者有私進取之獲,而后舉業(yè)之治也必力。故官人而不私以祿,則雖召之必不來矣;茍無高爵,則雖勸之必不至矣。雖有孔子之圣,茍無司寇之任,相事之攝,必不能一日安其身于魯也決矣。此自然之理,必至之符,非可以架空而說也。然則為無私之說,皆畫餅之談,觀場之見,但令隔壁好聽,不管腳跟虛實,無益于事,只亂聰耳,不足采也!薄昂苷勰z,而不能折朝市之人;熱能伏金,而不能伏競奔之子。何也?富貴利達所以厚吾天生五官,其勢然也。是故圣人順之,順之則安之矣!彼J為私者人之心,耕田者把收獲物作為私有,才肯出力治田,這是“自然之理”。又認為“富貴利達所以厚吾天生之五官”,是必然之勢。圣人順應這種自然之理與必然之勢,就能夠得到好的社會秩序與和平生活,這種秩序與和平,李贄稱之為“安”。
當梁惠王告訴孟子他好色、好貨時,孟子并沒有批評他不應該,而是告訴他,他這些欲望都是正常的!巴踉唬骸讶擞屑,寡人好貨!瘜θ眨骸粽吖珓⒑秘。詩曰:乃積乃倉,乃裹餱糧,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啟行!故在者積倉,行者有裹糧也,然后可以爰方啟行。王如好貨與民同之,于王何有?’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對曰:‘昔者大王好色,愛厥妃。詩云:古公直甫,來朝湯,率西水滸,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內(nèi)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于王何有!敝灰鐾醯囊宰约旱恼鎸嵏星榱髀,從自己所需知百姓所需,從自己所想,知百姓所想,然后推己及人,則不失為一個好王。
四
李贄的所謂“童心”,重在一個真字,真字即能夠完整的體現(xiàn)人的本然狀態(tài),而不是以求善為名,以人欲為惡,要人人遵守死板的模式而不敢講真話,說真言,率性而為。他認為理學家的那些所謂義理,無不是壓在人們頭上的重重枷鎖,要人們在刻板、僵硬的模式下做一個假人。李贄道:“方其即也,有聞見從耳目而人,而認為主于其內(nèi)而童心失。其長也,有道理從聞見而人,而以為主于其內(nèi)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聞見日以益多,則所知所覺日以益廣,于是焉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務欲以揚之而童心持;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欲務以掩之而童心失。夫道理聞見,皆多讀書識義理而來也。”李贄并不是要人閉目塞聽,不與外人接觸,而是抨擊當時虛偽的世風和俗儒陋儒對經(jīng)書中的道理執(zhí)定成局,食而不化,甚至以之文過飾非,以之為卑鄙齷齪行徑的借口的丑惡現(xiàn)象!敖裰畬W者,官重于名,名重于學。以學起名,以名起官,循環(huán)相生,而率歸重于官。使學不足以起名,名不足以起官,則視棄名如敝帚矣!薄敖裰鶠槭ト苏撸渑c今之所謂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異耳。幸而能詩,則自稱日山人;不幸而不能詩,則辭卻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講良知,則自稱日圣人;不幸而能講良知,則謝卻圣人而以山人稱。輾轉(zhuǎn)反復以欺世獲利。名為山人而心同商賈,口談道德而志在穿窬!边@些假道學滿口的仁義道德,暗地里追逐私欲,卻對人們的正常生活指手劃腳。這種人對人世危害極大,使得世風日下,所以人無不假,事無不假,求一真人而不可得:“童心既障,于是發(fā)而為言語,則言語不由衷;生而為政事,則政事無根柢,著而為文辭,則文辭不能達。非內(nèi)含于章美也,非篤實生光輝也,欲求一句有德之言卒不可得。所以者何?以童心既障,而以從外人之聞見道理之為心也。”
對于這些欺世盜名之輩,孔子稱作“鄉(xiāng)愿”,孟子曾稱鄉(xiāng)愿為“非之無舉也,德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眾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人堯舜之道,故日德之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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