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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生命價值點化中國藝術境界:宗白華與“藝境”
一、以生命價值點化中國藝術境界
宗白華的美學有著濃郁的中國味道,進入他的美學就宛如走進了一幅中國的水墨山水畫。我們在他那里感受著中國,然而那已不是“古玩”的中國,古老的中國藝術蘊藏已經被他點化。早年的留學經歷,西方思想與藝術的浸染,作為一種基本的背景,始終烘托著他的中國藝術與美學的研究;西方現(xiàn)代學術的精神內質已經完全融入了他的學術研究中,“藝境”更是如此。
1.借用西方思辨的思維方式,廓清藝術“意境”的內涵
與朱光潛相比,宗白華在美學研究上的一個明顯的特點是很少直接援用西方美學理論,但在思維方式上所受的影響,二人是共同的。宗白華留學德國,受過系統(tǒng)的哲學訓練,我們從他對叔本華、康德、柏格森哲學的介紹中,就可窺見他的思維中所具有的德國哲學的思辨品質。這就使他的思維詩意而不零亂、靈動而不失嚴謹!耙饩场闭窃谒倪@種思維的梳理下,被闡發(fā)得明凈透徹、理清意足。
在《中國藝術“意境”之誕生》中,他對“意境”進行了這樣的概括:
什么是“意境”?人與世界接觸,因關系的層次不同,可有五種境界:(1)為滿足生理的物質的需要,而有功利境界;(2)因人群共存互愛的關系,而有倫理境界;(3)因人群組合互制的關系,而有政治境界;(4)因窮研物理,追求智慧,而有學術境界;(5)因欲返本歸真,冥合天人,而有宗教境界。功利境界主于利,倫理境界主于愛,政治境界主于權,學術境界主于真,宗教境界主于神。但介乎后二者的中間,以宇宙人生的具體為對象,賞玩它的色相、秩序、節(jié)奏、和諧、借以窺見自我的最深心靈的反映;化實景為虛境,創(chuàng)形象以為象征,使人類最高的心靈具體化,肉身化,這就是“藝術境界”。藝術境界主于美。
傳統(tǒng)對“意境”的解說一般限于個人的身觀體驗,至多是一種類推式的描摹,特點是生動傳神,但卻讓人看得到,摸不著,有感覺卻說不出。這里,宗白華通過邏輯分層與面貌解說的方式,使人對“意境”有了非常明晰的認識。他通過對功利、倫理、政治、學術、宗教五種境界層次的劃分,對藝術境界在人生境界中所處的位置有了直觀的說明;又以現(xiàn)代
美學的詞匯對其狀態(tài)進行了解說,使“境界”這個古代的范疇具有了現(xiàn)代人可理解可享用的現(xiàn)實品質。另一方面,他也沒有放棄傳統(tǒng)的描摹方式所具有的優(yōu)勢,對“意境”他又寫道:“藝術家以心靈映射萬象,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現(xiàn)的是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滲,成就一個鳶飛魚躍,活潑玲瓏,淵然而深的靈境;這靈境就是構成藝術之所以為藝術的‘意境’!庇职堰@個概念以自己的個性化的體驗、以心靈的力量來加以融會,保留了中國傳統(tǒng)的老莊玄禪的感悟式思維所具有的生機靈動的特點。從這一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出,宗白華是以玄化的心境來感悟中國古代藝術中的境界,又以西方哲學的邏輯和抽象來整理他的感悟;以老莊之論來玄解“意境”,又以德國古典哲學的思辨理性來推論他的詮釋。這就使“意境”的內涵在宗白華這里,在不失原有的韻味的前提下獲得了一種特有的澄澈明晰的性質。
2.以現(xiàn)代人文關懷,充實藝術“意境”的含蘊
中國古代有關藝術“意境”或藝術至境的理論,并不如現(xiàn)代人所理解的那樣一味地合于“自然”,無所依托,它也有它的價值旨歸,要求以人天有序、五倫無違等等的自然倫常為指向。實際上,從王國維論詩詞的“意境”開始,傳統(tǒng)的“意境”理論的含蘊已發(fā)生變化。到宗白華這里,他以自己特有的人文與藝術氣質捕獲了西方藝術及德國哲學美學中所蘊含的人文氣息,這使他具有了遠遠超出傳統(tǒng)士人的胸襟與迥異于傳統(tǒng)的人生理解。這也大大拓寬了藝術“意境”的內在蘊含,使“意境”在他的闡發(fā)下獲得了時代的光彩。
宗白華認為一切美的光是來自心靈的源泉,沒有心靈的映射是無所謂美的。這也是“意境”產生的先決條件。他說:“在一個藝術表現(xiàn)里情和景交融互滲,因而發(fā)掘出最深的情,一層比一層更深的情,同時也滲入了最深的景,一層比一層更晶瑩的景;景中全是情,情具象而為景,因而涌現(xiàn)了一個獨特的宇宙,嶄新的意象,為人類增加了豐富的想象,替世界開辟了新境,正如惲南田所說‘皆靈想之所獨辟,總非人間所有!’這是我所謂的‘意境’!鈳熢旎,中得心源’!薄八运囆g境界的顯現(xiàn),絕不是客觀地機械地描摹自然,而以‘心匠自得為高’!(P72,74)而這“靈想獨辟”“心匠自得”在宗白華的心意中是有所指的。
宗白華的美學被學者稱為生命美學是有一定道理的。20世紀初彌漫世界的生命哲學思潮對他是有影響的,雖然宗白華說他“自幼的人生觀和自然觀是相信創(chuàng)造的活力是我們生命的根源,也是自然的內在真實”但這內在的信念的成長壯大是需外界的激勵的。西方的哲學藝術無不誘發(fā)激勵著他的這一新的信念,他說:“柏格森的創(chuàng)化論中深含著一種偉大入世的精神,創(chuàng)造進化的意志,最適宜做我們中國青年的宇宙觀!(P79)!傲_丹認定‘動’是宇宙的真相,惟有‘動象’可以表示生命,表示精神,表示那自然背后所深藏的不可思議的東西。這是羅丹的世界觀,這是羅丹的藝術觀!(P313)但對他的這種新的人文思想影響最深的是歌德。在他看來,歌德創(chuàng)造著他那個時代最缺少的東西,而這也是宗白華在動蕩的渴望中所尋找的,他說:“歌德在近代文化史上的意義可以說,他帶給近代人生一個新的生命情緒!薄斑@新的人生情緒是什么呢?就是‘生命本身價值的肯定’” (P5-6) 。他尤其贊賞歌德的《浮士德》中的那種“投身生命的海洋中體驗人生的一切”的無盡的探尋精神:“人在世界經歷中認識了世界,也認識了自己,世界與人生趨于最高的和諧;世界給予人生以豐富的內容,人生給予世界以深沉的意義。這不是人生問題可能的最高的解決么?這不是文藝復興以來,人類失了上帝,失了宇宙,從自己的生活的努力所能尋到的人生意義么?”正惟如此,“歌德是文藝復興以來近代的流動追求的人生最偉大的代表(所謂浮士德精神)”(P15-16)。
也許宗白華已敏銳地覺察到在自己所處的時代,中國也正面臨著。失了上帝,失了宇宙。的境況,需要新的價值為中國人的生活勘定坐標。在向西方學習的過程中,他發(fā)現(xiàn)了歌德,歌德的濃烈的創(chuàng)造氣質,高揚生命價值、探尋人生意義的精神,使他找到了中國所需要的“新的生命情緒”,這也就是“生命本身價值的肯定”。他說:“歷史上向前一步的進展,往往是伴著向后一步的探本窮源!(P68)這種精神與意緒的中國化身便是魏晉時代的精神:“這是中國人生活史里點綴著最多的悲劇,富于命運的羅曼司的一個時期,八王之亂、五胡亂華、南北朝分裂,釀成社會秩序的大解體,舊禮教的總崩潰、思想和信仰的自由、藝術創(chuàng)造精神的勃發(fā),使我們聯(lián)想到西歐16世紀的‘文藝復興’。這是強烈、矛盾、熱情、濃于生命彩色的一個時代!(P268)正是這種新的人文意識與生命價值感使他在晉人身上看到了這種“生命的情緒”:晉人“從性情的真率和胸襟的寬仁建立他的新生命”,“這種解放的自由人格是洋溢著生命,神情超邁,舉止歷落、態(tài)度恢廓、胸襟瀟灑”。魏晉時代的士人的不拘禮俗、傲然不羈并不就表現(xiàn)了文藝復興以來西方人所有的獨立的個體意識以及個體生命意識,不過這個新的視角卻使他發(fā)現(xiàn)了歷史上的這個值得注意的時代。同樣,他也把這種新的生命感受帶進了對中國藝術“意境”的理解中,他說:“黃子久以狄阿理索斯的熱情深入宇宙的動象,米友仁卻以阿波羅式的寧靜涵映世界的廣大精微”(P73)“意境”在他的闡述中獲得了新的生命。“藝術意境的創(chuàng)構,是使客觀景物作我主觀情思的象征!酱ù蟮厥怯钪嬖娦牡挠艾F(xiàn);畫家詩人的心靈活躍,本身就是宇宙的創(chuàng)化”,一種新的人文精神、宇宙生命意識正是宗白華為“藝境”所作的時代賦予。
二、中國藝術特質求索
宗白華盡情汲取西方思想與藝術的滋養(yǎng),不只是對于“真理”的渴望,更是為了他心中的那個“燦爛光華雄健文明的‘少年中國’”。所以當有人舍棄了自己的文化而歡呼西方文明的時候,他則冷靜地站到了文化多元的立場上來思考中國:“我以為中國將來的文化決不是把歐美文化搬來了就成功。中國舊文化中實有偉大優(yōu)美的,萬不可消滅……我實在極尊崇西洋的學術藝術,不過不復敢藐視中國的文化罷了。并且主張中國以后的文化發(fā)展,還是極力發(fā)揮中國民族文化的‘個性’……”(P321)。致力于發(fā)揮中國民族文化藝術的“個性”,集合中西方思想智慧的蘊藏闡發(fā)中國民族藝術文化的特質,正是宗白華全部學術研究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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