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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對中國傳統(tǒng)美學審美理想的影響
氣對中國傳統(tǒng)美學審美理想的影響
葉朗先生說:“‘氣’范疇是中國美學區(qū)別西方美學的一個關節(jié)點。正因為有了‘氣’,中國美學才認為中國審美觀照不是對孤立的、有限的‘象’的觀照,而是必須從對于‘象’的觀照進行到對于‘道’(氣)的觀照。審美觀照的實質并不是把握物象的形式美,而是把握事物的本體和生命。”[20] (p224) 與這種對于審美對象、審美觀照的特殊方式相聯(lián)系, 形成了古代中國人獨特的審美理想,藝術觀念,要求藝術表現(xiàn)全宇宙的氣韻、生命,要蘊涵深沉的宇宙感、歷史感、人生感,而不只是刻畫單個的人或物,而是要“以一管之筆,擬太虛之體。”(王微語)藝術品最終要表現(xiàn)宇宙本體——“氣”(道)。中國古典藝術美學講究“傳神”,崇尚空靈,建構意境,追求“氣韻生動”,就是追求這種審美理想的對象化。南朝謝赫在《畫品錄》序中提出繪畫“六法”,“氣韻生動”居首。宗白華先生認為:“氣韻,就是宇宙中鼓動萬物的‘氣’的節(jié)奏、和諧。繪畫有氣韻,就能給欣賞者一種音樂感。”[24] (p44) 葉朗先生認為“氣韻的‘氣’, 應該理解為畫面的元氣,這種畫面的元氣來自宇宙的元氣和藝術家本身的元氣,是宇宙元氣和藝術家本身的元氣化合的產(chǎn)物,這種畫面的元氣是藝術的生命。”而“韻”應指人物畫表現(xiàn)一個人的“風姿神貌。”[20] (p220)學者韓林德說:“‘氣韻生動’命題的內(nèi)涵是:在人物畫創(chuàng)作中, 最美(妙)者,應使人物的內(nèi)在生命和精神(氣),借筆墨線條的有韻律變化(韻),生動地表現(xiàn)在畫面上。換言之,應使空間(畫面)能表現(xiàn)出時間(生命)的屬性。”[25] (p47) 總之,“氣韻生動”作為中國繪畫創(chuàng)作的首要精神和原則,反映了中國美學那種鄙棄對對象的孤立表現(xiàn),力圖使對象與生生不息的天地自然之道(氣)有機地聯(lián)系起來,讓畫面整個地表現(xiàn)宇宙生命之氣的美好理想與追求。“氣韻生動”實質上是中國古典美學縱情謳歌宇宙生命的表征,高揚主體生命精神的贊歌。魏晉南北朝之后,氣韻之有無,成了衡量藝術品成功與否的標準,成了藝術家終生為之奮斗、追求的理想、目標。在繪畫領域,《續(xù)畫品》評謝赫作品云:“至于氣韻精靈,未窮生動之致。”唐李嗣真《續(xù)畫品錄》評鄭法士作品云:“氣韻標舉,風格遒俊。”宋蘇軾《題顏魯公書畫贊》云:“顏魯公平生寫碑唯《東方朔畫贊》為清雄,字間櫛比而不矢清遠。其后見逸少本,乃知魯公字字臨此書,雖大小相懸,而氣韻良是。”清唐岱《繪事發(fā)微》云:“畫山水貴乎氣韻。氣韻者非云煙霧靄也,是天地間真氣。凡物無氣不生,山氣從石內(nèi)發(fā)出,以晴朗時望山,其蒼茫潤澤之氣,騰騰欲動,故畫山水以氣韻為先。”中國的藝術理論一直有兩種主張,一重“形似”,一重“神似”。兩種主張都淵源有自,都取得了長足發(fā)展。他們相互斗爭、相互制約,在爭鳴中推動了中國古代藝術的發(fā)展與繁榮。重“形似”,主張“形具而神生”(荀子語),認為先有“形似”,方能“神似”, “神似”不能離開“形似”這一基礎。這一主張對“離形得似”的主張表示不滿。但這一主張最終仍然要由“形似”達于“神似”,其審美創(chuàng)造的法則是“以形寫神”,其審美理想是:“形神兼?zhèn)?rdquo;。韓非子所謂“畫鬼魅最易”、“畫犬馬最難”的思想就是其哲學基礎。至晉,顧愷之提出“以形寫神”的主張,認為畫人物時應注意“實對”,即在現(xiàn)實中細致考察人物的具體狀況:“凡生人亡有手揖眼視而前亡所對者。以形寫神而空其實對,荃生之用乖,傳神之趨矢矣?掌鋵崒t大失,對而不正則小失,不可不察也。”(顧愷之《摹拓妙法》見《魏晉勝流畫贊》)然而這并不說明顧愷之不重視“神似”。據(jù)《世說新語》記載他“畫人,或數(shù)年不點睛。人問其故,曰:四體妍蚩,本無關妙,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其“傳神寫照”及“遷想妙得”(《魏晉勝流畫先贊》)的主張,“頰上益三毛”的創(chuàng)作實踐以及其關于“手揮五弦易,目送歸鴻難”,“一象之明珠,不若悟對之通神也”的觀點都說明了他對“傳神”的重視。故唐人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論顧陸張吳用筆》中說:“顧愷之之跡,緊勁聯(lián)綿,循環(huán)超忽,調(diào)格逸易,風趨電疾,意存筆先,畫盡意在,所以全神氣也。”顧之后,白居易也有類似的主張:“畫無常工,以似為工;學無常師,以真為師”。(《畫記》)宋劉道醇提出“妙于形似”及畫馬“必以眼、鼻、蹄為本”之說(見《圣朝名畫評》),元劉因提出人物畫“意思與天者,必至于形似之極,后可以心會焉,非形似之外,又有所謂意思與天者也”(《田景延寫真詩序》),清鄒一桂《小山畫譜》云:“今以萬物為師,以生機為師,見一花一萼,諦視而熟察之,以得其所以然,則韻致豐采,自然生動,而造物在我矣。比如畫人,耳目口鼻須眉,一一俱全肖,則神氣自出,未有形缺而神全者也。”等等,都屬此論。重“形似”最終的目的還是為了“傳神”,而“神”與氣是直接融通的,“神”正是以“氣”為基礎所構成的人物內(nèi)在質素、氣質、風度的集中體現(xiàn),王夫之云:“神者,氣之靈,不離乎氣而相與為體。”(《張子正蒙注•太和》)日本笠原仲二說:“‘神’這個詞,也和‘真’、‘氣’或‘元氣’一樣,指產(chǎn)生一切事物的最根源的、創(chuàng)造性的實體。它給予事物以生命,使事物具有生氣生意或氣力,同時又具有超人的力量,內(nèi)在于那些事物本身,決定它們的姿態(tài)動作。這樣的‘神’,相當于拉丁語和英語的genius以及法語的genie.所以它和‘真’、‘氣’含義相同。”[26] (p136) 重“神似”一派認為,“神”或“氣”是事物的生命本體之所在,美在事物的“神”而不在“形”,神是“君形者”,比“形”更高、更重!痘茨献•說山訓》說:“畫西施之面,美而不可說,規(guī)孟賁之目,大而不可畏;君形者亡焉。”高誘注說:“生氣者,人形之君,無有生氣,故曰君形者亡。”這里“神”與“氣”通。這一派影響最大的代表人物為宋蘇軾。他的“觀士人畫如閱天下馬,取其意氣所到”及“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賦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的觀點影響深遠。后來元湯垕的《畫鑒》更進一步強調(diào)寫意傳神:“畫梅謂之寫梅,畫竹謂之寫竹,畫蘭謂之寫蘭,何哉?蓋花之至清者,畫之當以意寫,不在形似耳。除去非詩云‘意足不求顏色似,前生相馬九方皋’其斯之謂歟。”倪瓚提出“余之竹,聊以寫胸中逸氣耳,豈復較之似與非,葉之繁與疏,竹之斜與直哉!”(《跋畫竹》)為了達到“傳神”的目的,中國繪畫甚至允許在特定的場合對“形”作不符實際的處置。如王維畫物,多不問四時,畫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蓮花同畫一景,其《袁安臥雪圖》甚至還有雪中芭蕉。這種感性形式的不似,從根本上說是要表現(xiàn)整個宇宙的生氣,使畫面上流動著宇宙的元氣,即所謂“以一管之筆,擬太虛之體。”不僅繪畫領域,其他藝術也追求“傳神”、“氣韻生動”。如“書畫同源”的書法即如此。南朝齊王僧虔《筆意贊》云:“書之妙道,神彩為上,形質次之。”清石溪《題山水冊頁》云“書畫當以氣韻勝”。又,文學上如唐司空圖《詩品》中說:“超以象外,得其環(huán)中”,“離形得似,庶幾斯人。”宋陳善《捫虱新語》云:“文章以氣韻為主,氣韻不足,雖有詞藻,非佳作也。”清方東樹《昭昧詹言》云:“讀古人詩,須觀其氣韻。”表現(xiàn)以“氣”為基礎的“氣韻”以及傳神寫氣的思想,貫穿在所有藝術領域,審美領域。藝術品要表現(xiàn)宇宙本體之“氣”的審美理想,還體現(xiàn)在藝術家崇尚空靈、建構意境的美學追求上。尚“空靈”即以“空明的覺心,容納著萬境,萬境浸入人的生命,染上了人的性靈”[24] (p21) 尚空靈就必須處理好“虛實相生”的關系,強調(diào)“實處之妙, 皆因虛處而生,”(清蔣和《學畫雜論》評王獻之書《洛神賦十三行》語)肯定“虛”在藝術品中的主導地位,如書畫中舉足輕重的“無筆墨處”,因為“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張載語)。當然,“空本難圖”,要突出“虛”突出“無筆墨處”的本體意義,就必須在“實”處即有筆墨作一番苦心經(jīng)營,“實景清而空景現(xiàn)”,“真境逼而神境生。”(清笪重光《畫簽》)“實而逼肖,而虛者自出。”(清鄒一桂《小山畫譜》)總之,“以虛運實,實者亦虛。”虛實相生以使“無畫處皆成妙境”。(笪重光語)如明孔衍栻所說:“筆致縹緲、全在云煙,乃聯(lián)貫樹石合為一處者,畫之精神在焉。山水樹石,實筆也;云煙,虛筆也。以虛運實,實處亦虛,通幅皆有靈氣。”“實者虛之,虛者實之,滿幅皆筆跡,到處都又不見筆痕,但覺一片靈氣浮動于上。”(《畫訣》)中國書畫家提出的“計白當黑”(清鄧石如語,見清包世臣《藝舟雙輯•述書上》),便要求“筆墨不及處”的紙素之白,經(jīng)書畫家之手,成為“畫中之白”,使作品“靈氣”往來,表現(xiàn)出一整幅的宇宙生命圖景。故宗白華先生說:“中國畫很重視空白。如馬遠就因常常只畫一個角落而得名‘馬一角’,剩下的空白并不填實,是海,是天空,卻并不感到空?瞻滋幐幸馕丁V袊鴷乙仓v究布白,要求‘計白當黑’。中國戲曲舞臺上也利用虛空,如‘刁窗’,不用真窗,而用手勢配合音樂的節(jié)奏來表演,既真實又優(yōu)美。中國園林更是注重布置空間,處理空間。這些都說明,以虛帶實,以實帶虛,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實結合,這是中國美學思想中的一個重要問題。”[24] (p33) 在中國文化中,空白處、無筆墨處即虛處,虛為本,實為末,虛處充滿了生命之氣。意境是中國傳統(tǒng)美學的核心范疇,“從某種角度講,意境范疇集中體現(xiàn)了華夏美學的神髓。體現(xiàn)了華夏美學的特色所在”[25] (p174) 意境的內(nèi)涵宗白華先生有極為精妙的闡釋:“藝術不是一個單層的平面的自然的再現(xiàn),而是一個境界層深的創(chuàng)構。從直觀感相的模寫,活躍生命的傳達,到最高靈境的啟示,可以有三層次。”[24] (p65) 而第二層次活躍生命的傳達即是“氣之審美”,它既是第一個層次直觀感相的模寫即“象之審美”的延續(xù),又必然升華到“道之認同”的第三個層次,也即“最高靈境的啟示”的層次?傊“藝術意境是對‘象’(意象)的超越,是‘實’(感性具體形象)的‘虛化’(本體化),所展示的是整幅浩瀚無垠的宇宙生命圖景,所奏鳴是整首永恒無垠的宇宙生命交響曲。”[25] (p179) 葉朗先生說:“意境就是表現(xiàn)造化自然的氣韻生動的圖景,表現(xiàn)作為宇宙的本體和生命的道(氣)。”[20] (p276)可見從某種意義上講,意境就是“氣”的境界,在此能感受到生命之氣的無限生機與活力。中國藝術是追求意境的。自唐代“意境”說誕生以來,“意境說的發(fā)展構成了中國美學史的一條重要線索。”[20] (p265) 我國先秦時期出現(xiàn)“象”這個范疇,經(jīng)過漫長的歷史發(fā)展,到魏晉南北朝,“象”轉化為“意象”范疇。它具有意和象、隱和秀、風和骨等多種規(guī)定性。是客體形象和主體情趣的契合統(tǒng)一。也即是黑格爾的“在藝術里,感性的東西是經(jīng)過心靈化了,而心靈的東西也借感性化而呈現(xiàn)出來了。”[27] (p49) 意象到了唐代,作為標志藝術本體的范疇,已經(jīng)被美學家較普遍的使用了。但中國美學家并沒有停留在“意象”這個范疇上,憑著對豐富的詩歌創(chuàng)作成果的體驗品味、分析、研究,他們提出了“意境”這個中國傳統(tǒng)美學獨特的美學范疇。王昌齡提出了詩有“物境、情境、意境”的三境說,“生思、感思、取思”三格說,皎然提出“境象”說,劉禹錫提出“境生象外”,殷璠提出的“興象”說,以及司空圖提出的“思與境偕”、“象外之象”等等都追求虛實相生,能深刻表現(xiàn)宇宙生機世界實相和人生真諦的藝術化境。自此以后,“意境”便成為中國藝術家們的共同的理想追求。如歐陽修追求的“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嚴羽追求的“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境中之像,言有盡而意無窮”,王士禛倡導的“神韻”說,一直到近代王國維追求的“境界”說等等,他們具體的內(nèi)涵可能稍異,但都不是表現(xiàn)孤立的“物象”,而是表現(xiàn)虛實結合的“意境”。即表現(xiàn)造化自然的氣韻生動的圖景,表現(xiàn)作為宇宙的本體和生命之氣的核心思想是不變的。【氣對中國傳統(tǒng)美學審美理想的影響】相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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