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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還鄉(xiāng)的引魂之幡-20世紀中國神話學回眸
20世紀被人們稱為神話復興的世紀。在國際上,神話不僅被各國民間文藝學家當作寶貴的民族文化遺產(chǎn),加以全面細致的搜集、整理與,而且在作家文學中經(jīng)常復活
,不時對世界文壇產(chǎn)生強烈的沖擊波。那么,在這個即將逝去的世紀中,神話在的
命運又如何呢?
一、資料發(fā)掘:把根留住
20世紀無疑是中國上最動蕩的之一,隨著生活的急劇變化,傳統(tǒng)文化
受到了猛烈沖擊,許多傳承了千百年的民族文化遺產(chǎn)面臨消亡的危險。有鑒于此,中國
的文化精英們,首先關注的是如何盡力搶救、發(fā)掘、整理和保存包括神話在內(nèi)的民間文
學財產(chǎn)。
據(jù)有關資料,1903年留日學生蔣觀云在《新民叢報》上發(fā)表的《神話歷史養(yǎng)成之人
物》,是中國的第一篇神話學論文。此后,王國維、梁啟超、夏曾佑、魯迅、周作人、
章太炎等,相繼把“神話”概念作為啟蒙新工具,引入到文學和歷史研究領域。(注:
馬昌儀:《中國神話學的一個輪廓》,載《中國神話學文論選萃》,中國廣播電視
出版社,1994年。)
“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神話作為民族文化傳統(tǒng)中富有生命力的材料,受到了人
們的普遍關注與認真挖掘。特別是以北京大學為發(fā)源地的中國民間文學運動,對于
搜集、整理和研究包括神話在內(nèi)的民間文學資料,起了極大的促進作用。
對中國神話資料的發(fā)掘,首先是從整理中國豐富的古資料開始的。1905年,夏
曾佑在《中國歷史教科書》中指出:“中國自黃帝以上,包xī@①女媧神農(nóng)諸帝,其
人之形貌,事業(yè),年壽,皆在半人半神之間,皆神話也!保ㄗⅲ恨D(zhuǎn)引自上書第27頁。
)20年代,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1920-1924)第二篇“神話與傳說”,以及《中國小
說的歷史的變遷》(1924)中的“從神話到神仙傳”,比較集中地談到了中國神話。茅盾
是中國現(xiàn)代神話學的奠基人,他1928年寫的《中國神話研究ABC》,對中國神話資料進行
了系統(tǒng)的清理,認為中國古代的神話材料由北中南三部分組成,“或者此北中南三部分
的神話本來都是很美麗偉大,各自成為獨立的系統(tǒng),但不幸均以各種原因而歇滅,至今
三者都存了斷片”。(注:茅盾:《神話研究》,百花文藝出版社,1981年版,第139頁
。)從20年代到抗戰(zhàn)爆發(fā)以前,一批學者從各個角度進行了中國神話的整理工作,如陳
夢家《商代的神話與巫術》、黃芝崗《中國的水神》、鄭德坤《〈山海經(jīng)〉及其神話》
等等,取得了相當?shù)某煽。在這個時期,以顧頡剛、楊寬為代表的“古史辨”學派,對
中國典籍神話的主要和神話人物,進行了扎實細致的考證與辨析,提出了中國上古
神話資料是層累而成的著名論斷,在學術界引起強烈反響。
抗戰(zhàn)爆發(fā)后,中國的神話資料發(fā)掘工作的方向發(fā)生了一個大的轉(zhuǎn)折:從文獻研究轉(zhuǎn)
向了田野作業(yè)。當時,由于日寇的侵略,許多著名的大學和研究機構先后遷移到西南地
區(qū),使一大批學者有機會接觸到西南少數(shù)民族的生活與文化。通過田野作業(yè),學者們發(fā)
現(xiàn)和記錄、保存了一些處在前文字社會階段的少數(shù)民族的神話。這些神話資料的發(fā)現(xiàn),
使中國神話學研究的視野大大擴展,研究水平也達到空前的高度。其中,像芮逸夫《苗
族的洪水故事與伏羲女媧的傳說》,他與凌純聲合作的《湘西苗族調(diào)查報告》,凌純聲
的《畬民圖騰文化的研究》,馬長壽的《苗瑤之起源神話》,以及民族學家吳澤霖、陳
國鈞、陶云逵、馬學良等對少數(shù)民族的調(diào)查報告,都包含了許多極珍貴的神話資料。
從50年代到60年代中期,由于少數(shù)民族工作(特別是民族鑒別)的需要,全國各少
數(shù)民族地區(qū)都開展了社會與文化普查,搜集了許多鮮為人知的口傳神話。這時期無論是
實施田野作業(yè)的地區(qū),還是參加調(diào)查的人數(shù),或者是所收集到的神話資料的數(shù)量,都遠
非三四十年代可比。一些少數(shù)民族集中的地區(qū),如云南、貴州等省,印出的民間文學集
多達幾十甚至上百種,其中有不少是神話。進入80年代以后,中國神話資料的搜集整理
活動又有一次高潮,這就是編輯全國各地的《民間故事集成》,該活動被列入國家
規(guī)劃重點項目之一,在文化部門領導和民間文藝學專家的指導下,對全國各地
進行拉網(wǎng)式地普查、采錄、整理,并出版了上千本各地民間故事集成的資料本。據(jù)1990
年的統(tǒng)計,已經(jīng)采錄出版的民間故事達183萬篇。(注:鐘敬文:《努力開創(chuàng)主義民
間文藝事業(yè)的新階段——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第五次代表大會會務報告》,載《民間文
學論壇》1992年第1期第40頁。)其中,又有大量口傳神話被發(fā)現(xiàn)和記錄了下來。
近40年來,中國學者對古籍中神話資料的鉤沉與整理,也達到了新的水平。其中成
績最為卓著的是袁珂先生,他數(shù)十年如一日,從事中國神話資料的?、整理、編輯工
作,出版了大量有關著作,其中較大的如《中國古代神話》、《中國神話傳說詞典
》、《中國神話史》、《山海經(jīng)校注》等等,不少被一版再版,并被譯成多種外語在國
外出版。
本世紀來,中國考古學的一系列重大發(fā)現(xiàn),以珍貴的實物資料豐富了中國古代神話
的寶庫,如河南發(fā)現(xiàn)的蚌塑中國第一龍,東北發(fā)現(xiàn)的紅山文化女神廟,湖南出土的漢代
飛衣帛畫,云南廣西等地的巖畫等等,都在中國神話學界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
縱觀20世紀中國神話資料的發(fā)掘與整理,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沒有哪個的人們對神
話產(chǎn)生了如此濃厚的興趣,也沒有哪個時代有如此眾多的學者參與神話資料的發(fā)掘與整
理工作,取得如此之大的成就。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神話熱”呢?這恐怕與中國20世紀
的整個社會文化背景有關。在這個世紀,中國從一個半封建半殖民地國家向社會主義現(xiàn)
代化國家轉(zhuǎn)變,中華民族面臨的挑戰(zhàn),更需要以神話這個“根”來凝聚整個民族的
精神。一個民族,如果“失掉了神話,不論在哪里,即使在文明社會中,也總是一場道
德災難。”(注:容格:《集體無意識和原型》,馬士沂譯,載《文藝譯叢》第1輯
。)20世紀中國神話資料搜集整理的巨大成就,代表了國民的心聲:留住我們的根!
二、理論:期待著舊夢重圓
在中國向文明轉(zhuǎn)型的過程中,中華民族的集體精神中始終存在著兩個突出的情
結(jié):一是對失去了的舊精神家園的眷念;二是對伴隨現(xiàn)代化初期而來的精神荒漠的困惑
。為了尋找民族精神力量的源泉,人們對神話這個民族精神的源頭,進行了由淺入深的
理論研究。
20世紀是中國現(xiàn)代神話學從創(chuàng)建到形成相當規(guī)模的時期。據(jù)馬昌儀先生的意見,現(xiàn)
代中國神話學經(jīng)歷了這樣幾個階段:1.萌芽階段(1903-1923)。這20年間西方神話學
傳入我國,特別是人類學派神話學家安德烈·蘭、泰勒、弗雷澤的神話理論,以及以今
證古的研究,為中國神話學的建立提供了理論武器。2.奠基階段(1923-1937)。這時
期發(fā)表和出版了一系列至今仍有影響的著作與論文,奠定了神話學的學科基礎。3.拓展
階段(1937-40年代末)。由于抗戰(zhàn)爆發(fā),一大批學者隨所在大學或研究機關遷到西南后
方,他們將田野作業(yè)與多學科的綜合研究相結(jié)合,大大拓寬了中國神話學的視野,提高
了研究水平。4.低谷階段(50年代—70年代),此時雖資料搜集工作成績不小,但理論
研究上受庸俗社會學和極左教條主義的影響,在總體上無多大進展。5.新的發(fā)展階段(
70年代末以來)。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中國神話學生氣勃勃。老一代神話學家時有新
作,新起的中青年學者不斷脫穎而出,各種不同的研究方法與流派此起彼伏,成果累累
。(注:馬昌儀:《中國神話學發(fā)展的一個輪廓》,載《中國神話學文論選萃》,中國
廣播電視出版社,1994年。)
筆者認為,20世紀的中國神話學,按不同研究目的與方法,可以分為四個主要流派
:
(一)人類學的神話學
文化人類學是19世紀下半葉歐洲的一門顯學,出現(xiàn)了摩爾根、泰勒、弗雷澤、安德
烈·蘭等大師。他們的進化論思想,為解釋人類文化的起源、與演變,提
供了有力的武器。神話作為人類早期的精神遺產(chǎn),一直是人類學家最感興趣的對象
之一。
在神話學的形成與發(fā)展過程中,人類學的神話學派在中國似乎一直處于主流話
語的地位。其研究特點,是以人類學的基本與比較為指導,來將中國神話賴以
形成的文化背景復原,達到揭示神話本來意義的目的。這個流派所取得的成果非常多,
比較有代表性的,早期有茅盾的《中國神話ABC》(1928),聞一多的《伏羲考》(1942);
近期的有學者王孝廉《中國的神話世界——各民族的創(chuàng)世神話及信仰》(1987),蕭
兵的《中國文化的精英——太陽英雄神話比較研究》(1989),等等。
(二)學的神話學
這個學派的特點,是以學方法為主,通過對古代典籍中神話資料的發(fā)掘、?
、辨?zhèn),再參照其它學科的成就,揭示中國典籍所載史前神話人物出現(xiàn)的順序,目的是
還原中國史前史的真相。它以30年代的“古史辨”派為代表,這個學派的主要成員是以
顧頡剛為首的一批歷史學家。1924-1941年間出版的七冊《古史辨》,考究了上古一些重
要人物(從三皇到燧人、伏羲、神農(nóng)、黃帝、顓頊、帝嚳、堯、舜、鯀、禹等)的神奇
事跡,以及這些事跡在史書中出現(xiàn)的先后次序,得出“古史是層累地造成的”這樣一個
驚人結(jié)論,斷言夏以前的古史都是神話,不是史實。他們的研究對中國傳統(tǒng)的史學來說
,是一場劃的革命。
除了“古史辨”派外,從史學角度研究神話取得較大成就的,還有徐旭生《中國古
史的傳說時代》(1943),丁山的《中國古代宗教與神話考》)(1961),等等。
從神話學的角度來看,經(jīng)過歷史學神話學派的研究,使中國上古神話資料的混亂狀
態(tài)大為改觀。他們在方法論上表現(xiàn)的鮮明中國特色,為建設中國神話學的獨特體系做出
了貢獻。
(三)民族學的神話學
中國的民族學開創(chuàng)于20年代,對中國民族學發(fā)展較大的,一是蔡和森、呂振羽
、楊堃、林耀華等倡導的馬克思主義民族學,一是以吳文藻、費孝通為代表的
功能主義民族學。這兩個學派的共同特點,是重視田野調(diào)查作業(yè)。我國是一個多民族國
家,為了解決有關民族工作的一系列,如民族識別、各民族的社會性質(zhì)與形態(tài)、不
同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各民族族源、族屬以及他們之間的歷史關系等等,民族學家們開展
了大量的田野調(diào)查工作,其中一個重要的收獲,就是對少數(shù)民族的神話的記錄和研究。
開展少數(shù)民族神話的調(diào)查與研究,在中國神話學的建設方面具有重要的意義:(一
)、各民族中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神話資料,使中國神話學的視野大大拓寬。(二)通過對少
數(shù)民族神話(特別是“活”態(tài)神話)的研究,使得中國神話學一掃時間的障礙,從“過
去”之學變成了真正的學問。
(四)文藝學的神話學
神話是一種最古老的文學,也是后世文學作品永不枯竭的靈感源泉。正如魯迅所言
:“在古代,不問小說或詩歌,其要素總離不開神話,印度、埃及、希臘都如此,中國
亦然!保ㄗⅲ骸遏斞溉返诎司315頁。)神話不僅為作家的文藝創(chuàng)作提供了豐富的
營養(yǎng),它還提供了種種概念和模式,使得批評家們能夠用它們來釋讀某些特殊的文學作
品。
本世紀以來,神話—原型批評方法在西方勃然而興,不僅使人們對文學作品的認識
進一步深化,而且直接推動了文學創(chuàng)作手法的發(fā)展。在中國,神話—原型批評作為一種
新的方法,近15年來在文藝批評領域得到了廣泛的。從對一些古典文學經(jīng)典(如《
詩經(jīng)》、《楚辭》)的研究,到對現(xiàn)代文學作品(如魯迅《故事新編》、郭沫若的《女
神》、曹禺的《雷雨》、沈從文的《邊城》等等)的闡釋;直到對當代文學作品(如韓
少功的《爸爸爸》、柯云路《人體一宇宙學》三部曲、張承志《北方的河》、莫言的《
紅高梁》)、文學思潮(尋根文學、新都市文學)的辨析,都有人運用神話—原型批評
進行,其成果令人耳目一新。
加拿大著名學者弗萊指出:“文學從原始文學到自我意識文學的過程,顯示出
詩人的注意力,逐漸從敘述價值轉(zhuǎn)向意義價值!保ㄗⅲ焊トR:《文學的原型》,載《
神話與文學》,(美)約翰·維克雷編,潘國慶等譯,上海文藝出版社,1995年,第56
頁。)作家文學是一種具有自覺意識的創(chuàng)作,文學家在創(chuàng)作時,越來越重視作品中所包
含的思想意義,這些意義不是以的抽象方式來表述,而是寄寓在一些具體的情節(jié)與
形象之中。因此,如何從作品中發(fā)現(xiàn)并解讀其意義,尤其是作品中那些神話原型和故事
模式的意義,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工作。在當代,一些文學家以文化的為
指導,有意義地進行種種文本實驗,對此,如果對文化人類學(特別是神話學)知識了
解不夠,顯然不利于文藝批評的深入。
的神話學,除了上述四個主要的領域外,還有其它一些方面軍。這種從眾
多領域?qū)ι裨挷患s而同的關注,表明了人們對神話學理論研究在重建民族精神家園中可
以發(fā)揮獨特作用的共識。
三、文學創(chuàng)作:讓血脈再相連
文學是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在20世紀的中國經(jīng)歷著社會轉(zhuǎn)型的陣痛時刻,文
學也經(jīng)歷了上最劇烈的變革。在痛苦的蛻變過程中,神話作為中華民族精神的最初
庇蔭之地,很地成為作家們的思想武庫與靈感源泉。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中,神話始
終是一股有著深層的有力潛流。
20世紀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神話化傾向,從五四新文學運動到新時期文學,經(jīng)歷了由
盛到衰,又由衰到盛的循環(huán)。
“五四”時期是中國文藝創(chuàng)作中神話思潮的第一次高峰。當時,新文學運動的驍將
們負有“破”與“立”的雙重歷史使命:一方面,他們打倒了以文言文為外殼、封建社
會的文化價值觀為內(nèi)核的舊文學傳統(tǒng);另一方面,他們還創(chuàng)建了以白話文為載體,科學
和民主精神為價值標尺的新文學。由于19世紀西方文學中神話化思潮的刺激,更因為新
文化斗士們表達勇猛的反抗精神、熱烈的創(chuàng)造激情以及針砭國民劣根性的需要,當時的
一些著名作家,在他們的創(chuàng)作中紛紛采用神話材料。其中,魯迅和郭沫若是典型的代表
。
新文學的旗手魯迅在創(chuàng)作中常常采用神話化素材,特別是《故事新編》中的《補天
》、《奔月》、《鑄劍》、《理水》四篇,完全是選取神話題材來進行寫作的。在《補
天》中,他通過女媧的創(chuàng)造活動,表現(xiàn)了民族精神中不倦的創(chuàng)造偉力;《奔月》通過羿
的英雄末路,表現(xiàn)了戰(zhàn)士在無用武之地時的寂寞與悲涼;《鑄劍》謳歌反抗的英雄;《
理水》則贊頌民族的脊梁。他的這些作品,可以說是中國文學中最早的“尋根文學”。
郭沫若是一個具有強烈神話意識的詩人。他對古代神話有一種近似宗教般的崇拜,曾說
:“神話是絕好的品,是絕好的詩!保ㄗⅲ汗簦骸渡裨挼氖澜纭罚段乃囌
集》,上海光華書局1925年。)在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隨處可見被賦予了濃烈感情色彩的
神話意象,如鳳凰、天狗、顓頊、共工等等,他將自己的代表作詩集取名《女神》,反
映了他對神話的情有獨鐘。
除了魯迅和郭沫若外,茅盾、周作人、鄭振鐸、聞一多等人也從各個不同角度,對
神話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據(jù)有的學者歸納,五四新文學家利用神話故事與歷史傳說來進行
創(chuàng)作,主要有三種基本模式,即拯救模式、再生模式和超越模式。(注:胡志毅:《‘
五四’新文學的神話意識及其流變》,《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1992年第3期。)
“五四”以后,仍有一些作家情系神話,如鄭振鐸借用希臘神話故事寫作的一些短
篇小說,沈從文描寫湘西風土人情的小說系列,吳祖光的劇本《牛郎織女》、《嫦娥奔
月》等等。其中沈從文小說中運用神話素材的方式,較以前又有發(fā)展,他不是簡單地采
用、改編或重寫某個具體神話的情節(jié)或意象,而是另辟蹊徑,在諸多民間文化原型的基
礎上,進行一種綜合性的重構和再造。在故事的表層結(jié)構之下,潛藏著集體無意識的原
型。例如有的者發(fā)現(xiàn),在《邊城》中,就埋藏著求仙原型、難題婚原型和命運原型
,并運用了擬仙、三角和循環(huán)三種敘事模式。(注:李繼凱:《民間原型的再造——對
沈從文《邊城》的原型批評嘗試》,載《文學研究叢刊》,1995年第4期。)這
種新的運用神話素材,對后來的小說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
新時期以來,在神話學研究得到復興的同時,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神話化傾向由衰轉(zhuǎn)盛,
再次達到一個新的高潮。繼“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和改革文學之后,“尋根文學
”成為一股熱潮。在80年代文學界的尋根潮中,人們將尋根的盡頭地追尋到了神話
。正如有的論者所言:“神話原型的頗受關注是新時期小說的一種值得重視的現(xiàn)象。80
年代初期中國小說創(chuàng)作陷入了困境,……是神話原型開啟了尋根作家的智慧。”(注:
王輕鳴:《新時期小說的神話愿型》,《當代文壇》,1997年第2期,第9頁。)
尋根文學的一些代表性作品,如韓少功的《爸爸爸》、王安憶的《小鮑莊》、賈平
凹的《古堡》、鄭義的《老井》、鄭萬隆《異鄉(xiāng)異聞》等等,隨處可見神話的蹤跡。在
稍后的先鋒小說、家族小說、部落家園小說、少數(shù)民族小說與邊地小說以及地域文化小
說中,一個個令人難以忘懷的神話意象——白鹿、黑駿馬、老井、紅高粱,不僅給作品
中的故事創(chuàng)造了一種神秘的語境,而且往往為作品所要表達的思想畫龍點睛。這種對神
話材料的偏愛,以及對民間文化原型的自由運用,表現(xiàn)了當代作家對于傳統(tǒng)的自覺意識
。
神話母題在當代文學中的廣泛,不是個別作家的心血來潮,而是有其內(nèi)在的規(guī)
律。從作者方面來看,由于創(chuàng)作活動既是理性行為也是直覺行為,神話作為人類集體無
意識的產(chǎn)物,能夠給作家?guī)硪饬喜坏降撵`感與啟示。正如莫言自述的那樣,他只有深
入到的昨天才浮想連翩,寫出瘋狂和浪漫,一步入現(xiàn)代時,便想象枯澀。從讀者方
面來看,作品中的神話原型,能使讀者獲得一種獨特的豐富感與深刻感,內(nèi)心再次體驗
到人類經(jīng)驗的偉大連續(xù)性。
文學是國民精神的火光。一篇文學作品,只有表達了一個國家或民族集體的信念與
行為方式,表達了該民族最深處的集體情感,才能得到集體的共鳴,而神話和民俗發(fā)掘
了某種集體無意識,喚配了該種族最深層的記憶和想象,自然更容易撥動讀者的心弦。
我們即將跨入新的世紀,當我們回眸20世紀中國神話學的歷程時,就發(fā)現(xiàn)一個民族
的神話遺產(chǎn),就象一個甩不掉的文化幽靈。每當人們在前進的道路上遇到艱難險阻,他
們就會像成人渴望回歸子宮一樣,不自覺地回到神話中,去尋求新的勇氣和力量。
今天,中國仍在通向現(xiàn)代化的漫漫長途上艱苦跋涉,舊的精神樂園已經(jīng)失去,重建
精神家園的呼喚,正響徹神州!拔覀冇斜匾岢鲞@樣的:在一個民族的奮斗歷程
中,它的靈魂要不要有一種永不枯竭的力量源泉,這里指的是創(chuàng)造、進取、勤勞、勇敢
、正義的精神。如果需要的話,我們應該怎樣去創(chuàng)造它?”(注:趙永富:《我們
需要什么樣的時代精神》,載《中國青年研究》,1996年第3期,第37頁。)這是擺在所
有中國人面前的一個嚴肅問題。神話是一個民族最早的精神家園,從它在中國20世紀的
命運來看,在未來人類創(chuàng)造新的精神凈土的工程中,它必然會煥發(fā)出新的生命力!
字庫未存字注釋:
@①原字牛加羲
原載《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1998年第3期 作者單位:華中師大中文系
作者:陳建憲 [2001-7-24 7:5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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