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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從我國古代待論家的用語看形象性概念的特點
[論文關鍵詞]寒 瘦 形象性概念 詩歌風格論
[論文摘要]我國古代的詩評家們,在評論詩人的風格時,往往使用諸如寒、瘦、雄渾、綺麗、婉約、清新之類的概念。詩論家為何要運用這些形象性概念評論詩的風格?他們的思維過程到底是怎樣的?有什么樣的特點?本文涉及的就是這樣一個問題。并把它限制在這個范圍內。
蘇軾在《祭柳子玉文》中提到:“元輕白俗,郊寒島瘦!币浴昂荨闭撁辖己唾Z島的藝術風格,遂成千古定評!昂保斎灰部勺鞲F窘解,但顯然蘇軾指的是整個詩的風貌的“寒”。
“寒”是一種訴諸視覺的形狀。有誰感到過寒的詩和看見過瘦的詩呢?沒有。以此索解,了無蹊徑。但它確實又是可感又具體的,它觸發(fā)我們的想象,引起我們的美感聯(lián)想。在我們想象中,會呈現(xiàn)盂郊和賈島的詩的某些畫面、某種境界的美,然后驚異地感到,用“寒…‘瘦”來描述這種畫面和境界所體現(xiàn)的美,實在是再恰當也不過。那我們就從“郊寒島瘦”開始解剖這個語言現(xiàn)象!昂保@然不僅僅指詩的內容多寫窮苦生涯,“瘦”,也不只是指缺乏辭采,而是指詩的整個風貌,指表現(xiàn)詩的風貌的一種意境的美的類型。
蘇軾沒有對“郊寒島瘦”作明確的說明,但從他的兩首《讀孟郊詩》中,可以看到他對“郊寒”的或一所指。詩是“孤芳擢荒穢,苦語余詩騷。
清石鑿鑿,湍激不受篙。初如食小魚,所得不償勞;又如煮彭鯤,竟日嚼空螯。要當斗僧清,未足當韓豪。人生如朝露,日夜火燒膏,何苦將兩耳,聽此寒蟲號!痹谠娭兴昧巳齻形象的比喻來形容孟郊的詩:有如清水淺流,明沏而湍急;又如小魚、彭覬,雖有滋味而乏豐腴膏肉;復如寒蟲鳴號,給人以蕭索之感。這三個比喻,都沒有明確的界說。小魚、彭覬之比,似指詩的內容不夠豐滿;清水激湍之喻,似指境界之清冷急促;而寒蟲悲嗚之形容,則似指郊詩感情基調之悲苦凄涼。顯然這是蘇軾對孟郊詩的一種感覺。這種感覺,是以一系列的聯(lián)想出現(xiàn)的。每一個聯(lián)想,雖可能由于詩的某一風格因素所引發(fā),但其實又是對于詩的整個風貌的印象。大概就是由這一個個的印象造成一種“清冷”的總印象,也就是他所說的“要當斗僧清”的“清”。從“清冷”,又進一步轉移,產(chǎn)生“寒”的感覺。
我們可再證以其它人的論述。對盂郊詩的風格特色有這種感覺的人還不少。例如,賈島在《投孟郊》詩中,提到“容飄清冷余,自蘊襟抱中”。…他注意到孟郊詩的清冷意境,并指出這種清冷意境與他的襟抱有關。
歐陽修說:“堪笑區(qū)區(qū)郊與島,螢飛露濕吟秋草! ‘螢飛露濕吟秋草”這樣的境界給人的感覺是“清冷”。用這樣的意境來說明盂郊與賈島的詩的風格,顯然也出于聯(lián)想。范唏文更引孟郊的《長安道》說他的詩“氣促而詞苦”。所謂“氣促而詞苦”,主要也指感情基調的悲苦凄涼。這種情調給人的感覺,當然也是“清冷”。
張戒說郊詩“寒苦”。魏泰說郊詩“寒澀窮僻”,…意思都相近,都指郊詩給人的悲苦凄涼的感覺。這種感覺在感情上和清冷是相通的,與蘇軾的所謂“寒”,也很相近。這些都足以從不同方面證明,“寒”這個字,是指詩的一種清冷的意境的美,是指由這種清冷的意境引起詩評家們的感情共鳴,觸發(fā)他們的美感聯(lián)想而產(chǎn)生的一種清冷凄涼的“寒”的感覺。它是可感的具體的。至于“瘦”,當然也和“寒”一樣,是由詩的意境觸發(fā)詩評家們的聯(lián)想,而產(chǎn)生一種“瘦”的形象感覺。蘇軾沒有進一步論述賈島的詩,不過,從他對“郊寒”的概括方法可證明這一點。
讀賈島詩,會感到他的詩內容不豐滿,想象不豐富,境界狹窄,雖也有少數(shù)詩篇如《劍客》慷慨激昂,但大多數(shù)詩篇感情清冷,表現(xiàn)著寂寞孤獨的情懷,如《秋暮》:“北門楊柳葉,不覺已繽紛。值鶴因臨水,迎僧忽背云。白須相并出。暗淚兩行分。默默空朝夕,苦吟誰喜聞。”全詩境界是迫促狹窄的,想象并沒起飛,只寫得垂淚苦吟的詩人獨立于秋日之中,連周圍景物也寥寥無幾,引不起讀者對詩的意境的豐富聯(lián)想。
[1]
賈島的詩,寂寞孤獨的情緒是很突出的,像有名的《題李凝幽居》那樣表現(xiàn)孤寂冷落感情基調的詩所在皆是。不豐滿,狹窄,寂寞冷落,使他的作品給人造成單薄、孤寂的感覺。從這種感覺再聯(lián)想到瘦削,產(chǎn)生屬于體積的“瘦”的感覺。
我們還可證以其他人的評價。歐陽修說賈島“枯寂氣味形之于詩句”。陸時雍說賈島的詩“氣韻自孤寂!睔馕逗蜌忭,都指詩的意境所蘊含的色彩、氣氛、情思。說他的詩氣味、氣韻枯寂,就是說他的詩表現(xiàn)出一種枯槁冷落的詩的意境?菁,是“瘦”的另一種說法,不過,“瘦”側重于從神上說,枯寂側重于從韻味上說罷了。無疑,“瘦”也是指一種類型的意境的美,同樣是可感而具體的。
從以上簡略的解剖中,我們可看到,“寒…‘瘦”所描述的,是詩的境界的美的類型。它是可感的,具體的,傳神的。它建立在我們的經(jīng)驗的基礎上,訴諸于我們的想象。觸發(fā)我們的美感聯(lián)想,而非建立在概念、分析、推理、判斷的基礎上,引發(fā)我們去進行理性的思辨。
評論詩歌風格的許多用語,如雄渾、飄逸、清遠等,都有這樣的特點,它們不同于義界明確,高度抽象的科學概念。為論述方便,我們姑且給它們一個名字,稱之為“形象性概念”。
從對“寒”“瘦”的分析中,我們可看到,這類概念文字產(chǎn)生的過程沒有離開情感與靈感。為更清楚地說明這個思維過程,我們不妨來看看司空圖對二十四種詩歌風格的解釋。司空圖把用以描述不同風格的形象性概念,看作是某種意境類型的傳神體現(xiàn)。例如,他描述“纖穰”這種風格——采采流水,蓮蓬遠春;窈窕深谷,時見美人。碧桃滿樹,風日水濱,柳陰路曲,流鶯比鄰。
這是兩個美的境界,頭一個境界:明麗的流水,茂盛的春天。首先把我們引進明媚的春光中,我們仿佛看到明亮的陽光在微波上跳躍,綠草如茵;仿佛聞得到沁人心脾的春的氣息,給人以鮮明的色彩,舒暢的感覺。接著,他又把我們帶進幽靜的春的lll谷中,讓我們進一步領略這種色彩鮮明、生機盎然,然而又是細膩的美。他在萬綠叢中綴以紅妝,讓美人在春光澹蕩的山谷中時而出現(xiàn)。他認為這就是“纖穰”之美。
至此還沒結束。他又為我們描繪第二美的境界:我們眼前是柳陰鶯啼,和風拂袖,水波明媚。我們又進入一個美的境界。這樣一個境界給予我們的美的享受,和上一個境界同是色彩鮮明,生機盎然。事實上還可以描繪出第三個、第四個,以至更多的美的境界,以說明“纖裱”之美。
我們無須對司空圖的詩歌風格論作進一步的引述,從他對“纖轅”和“清奇”的描述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從每一個標志風格的形象性概念中,看到具體的美的意境,并力圖把它描述出來。如果把他的這種做法加以簡單圖解,那就是:
形象性概念美的意境而實際上,這正好是我們所要探討的產(chǎn)生形象性概念性的文字的思維過程的還原。他所描述的境界,正是形象性概念所由產(chǎn)生的依據(jù)。把它倒過來,正好表現(xiàn)詩評家們在運用形象性概念評論詩的風格時的思維過程:
美的意境形象性概念而由于這個美的意境不是某一首詩的特有意境,而是一種美的意境類型,是在概括許多詩的意境的共同之美的基礎上產(chǎn)生,因此這個思維過程的恰切表述應該是:
個別的詩的美意境(感性個別)美的意境類型(共性概括)形象性概念這就是說,詩評家們從大量的感性開始,從某一詩人一首一首的詩的具體而生動意境中,產(chǎn)生美感,接著這些一個個美的意境在大腦中集中,進行類比、概括,從其畫面、色彩、氣氛感情基調的相近或相似點,融合出一種美的意境類型(共性概括);然后取其傳神之點,就像畫人畫眼睛一樣,用形象性概念表現(xiàn)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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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思維過程,雖然從感性個別至意境類型,再到形象性概念的每個階段,都伴隨有抽象思維,但主要是運用形象思維,這個思維過程始終沒離開感性形象、想象和美感聯(lián)想,甚至感情和靈感,離開想象和美感聯(lián)想,就無法概括出意境類型,也難以傳神地用形蠹性概念把它表述出來。由于詩評家們運用形象性概念評論詩人風格時獨特的思維過程,隨之形成了形象性概念的幾個特點:
是傳神。它只是把某種類型的意境的美傳神地描述出來,讓我們憑借自己的經(jīng)驗去領會、去想象、去再創(chuàng)造。它不是詳盡地描述,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畫面,告訴我們如此而已,更無其它。它更不是理論的辨析,引導我們去思考、分析、判斷。
“郊寒島瘦”這個“寒”字,“瘦”字,沒有傳神妙法,是難于創(chuàng)造出來,它能把詩人的風格特征恰切地、生動地、形象地描述出來。也只有傳神,才最適于表述不同的詩歌風格。
二是美感聯(lián)想。形象性概念由于它可感而具體的、傳神地表現(xiàn)出某種類型的意境的美,它也就能觸發(fā)我們的美感聯(lián)想。寒或瘦,雄渾或飄逸,古淡或清奇,一個形象性的概念,往往會撳動我們心中的電鈕,我們審美經(jīng)驗中積累起來的畫面就會出現(xiàn),就會想象起某種美的境界來;“寒”就是這樣,“瘦”就是這樣,“飄逸”是那個樣子,“雄渾”是那個樣子……在這里,美感聯(lián)想占重要地位,用推理,很難說明形象性概念的確切含義的。詩沒有溫度,當然不能給人以寒熱之感,詩也非生物,自然也不會有肥瘦形狀。而美感聯(lián)想。卻能把寒和瘦的境界呈現(xiàn)于我們面前。
三是由于它是傳神的,而且能夠引發(fā)人們的美感聯(lián)想,因而造成它的含義缺乏明確嚴格的規(guī)定性。它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畫面,也是朦朧多變的。同一個形象性概念,可能由于讀者不同的審美經(jīng)驗而呈現(xiàn)不同的畫面,這也就同時產(chǎn)生它的弱點。由于含義不明確,在借助想象、美感聯(lián)想、甚至靈感和感情去感覺它、理解它、說明它時,就常常會遇到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困難。
四是由于它建立在審美經(jīng)驗的基礎之上,對于一個有豐富審美經(jīng)驗的讀者來說,說李白豪放,會聯(lián)想起他一系列感情奔騰的詩的生動畫面,而在一個對李白的詩所知甚少、甚至一無所知的讀者,說“豪放”恐怕就不易領略。因為在他的記憶里,缺乏美感聯(lián)想所賴以產(chǎn)生的,從審美經(jīng)驗中積累起來的生動畫面。從通俗性這一點來說,不得不說是一個局限。
因此。我們的古代文藝理論家們在研究和論述現(xiàn)象時,不僅有理論家的分析、推理、判斷,而且常有豐富的想象,美感聯(lián)想,甚至創(chuàng)作靈感。他們這種運用的思維方式,更適宜于把握文學藝術的特殊規(guī)律,也更善于傳神地把它揭示出來、表述出來。從語言學的角度,研究這些特點和形成這些特點的原因,并加以,而非用幾個現(xiàn)代概念去套它,這實在是一件很有意義同時也是很艱巨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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